许殊苦涩地叹了口气:“那刘弼原是个落难人,先夫见他可怜,又打得一手好算盘,便将他安排到了码头上做事。谁知道他不思报恩,反倒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背着我们做下这等事。”

这种事古来有之,胡大人点了点头,又问许殊:“夫人有何打算?可弄清楚了他们在码头在搞什么猫腻?”

许殊摇头:“民妇也不清楚,那刘弼将码头治得如铁桶一般,账目上也看不出问题。不过今日大人召民妇去府衙,民妇少不得要将他叫来,问上一二。”

“嗯。齐夫人回去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胡大人摆手道。

许殊福身道:“那民妇就先告辞了。”

等她走后,詹师爷瞧了一眼胡大人的脸色,低声问道:“大人,咱们要不要派几个人去码头探查一二?”

很明显,齐家码头有猫腻。不然刘弼一个管事,如何能跟玉州城三霸搅到一起。

四个大商贾勾结在一块儿,这事显然不止是为了炭价这点暴利。胡大人思忖半晌道:“此事先别张扬,这么多年,玉州城内的衙役官员半点都不知情吗?这其中定然有人跟他们勾结。先派咱们带来的人去码头探查探查消息,不要打草惊蛇了。”

“还是大人考虑得周详,属下这就去办!”詹师爷忙道。

许殊回府后,立即让人去将刘弼请来。

刘弼刚回到码头,屁股都没坐热,又听说齐府差人来叫他,连忙站了起来。

刘兴为他不平:“这才刚回来,又要去城里,不是折腾二爷您嘛!”

“行了,管好你这张嘴。”刘弼重新披上了一件灰色大氅,比之先前那件狐裘低调了许多。

他很清楚许殊叫他去是为了什么,一路上,他都在想对策。

果然,进了齐府,许殊拉长着脸,头一回没有给他好脸色:“刘管事,齐家待你不薄吧?你就是这么对齐家的?”

刘弼连忙惶恐地表示:“夫人,小人不敢。老爷对小人有再造之恩,小人一直铭记于心,请夫人明鉴!”

啪!

许殊抓起手边的茶杯摔在他面前:“你还知道老爷对你有恩,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今日府衙将我叫去,我才知道你干的好事。齐家年年秋季都会北上运炭回来,可城中炭价却连年涨价,如今普通百姓已经用不起炭了。为了瞒着我,你倒是,给齐府用的是一文钱一斤,到了外面却是两文钱一斤。今日胡大人都找我问罪了,你说怎么办?”

刘弼连忙叫苦卖惨:“夫人,非是小的想涨价,实在是开采成本上升,加之要从上千里外运回来,这价格本就比北方贵了不少,涨价也是逼不得已的事。”

“这么说,都是我无理取闹了?那这理由你跟胡大人说去。”许殊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刘弼连忙说道:“小人不是这个意思。胡大人为官清廉,爱民如子,见不得百姓受苦,他既然找夫人问了,咱们也不能置之不理。夫人,依小人之见,不若咱们将库房里的炭都一文钱一斤廉价出售了,若还不够,小人再派船队北上一趟,多运些炭回来,这样胡大人应不至于会为难齐府了。只是如今天寒炭贵,如此一来,咱们恐是要亏上不少的银子。”

好家伙,连擦屁股的银钱都舍不得掏,还要从齐家再捞一笔,真够贪婪的。

刘弼的胃口比许殊想象的还大,胆子也大,看得出来,根本没将她这个主家放在眼里。

许殊略一沉吟,皱眉说道:“便依你所言行动,绝不能让胡大人对咱们齐家有了成见。你速速去安排此事吧!”

刘弼似早料到许殊会答应,连忙拱手说:“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等他走后,齐管家皱眉说:“竖子太猖狂了。”

许殊揉了揉额头:“暂且由着他。他们要将囤积的炭全部放出来,派人盯着,兴许能发现什么。”

不等齐管家这边有发现,天黑的时候,下人忽然来报,说是一个叫刘汉民地要见夫人。

这个时间特意进城见她,许殊马上猜测刘汉民应是有重要事情告诉,赶紧让人将刘汉民带了进来。

大冬天的晚上,刘汉民只穿了一身破袄子,却热得满头大汗,嘴里还喘着粗气。

进到温暖如春的室内,他舔了舔嘴唇,不大自在地行礼道:“小人见过夫人。”

“坐吧,你这么晚来见我,可是有事?”许殊直接问道。

刘汉民连忙说道:“夫人,小人今日接到通知,过几日便要启航,随船队北上运炭。”

“这么快?”这事刘弼说过,许殊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如此迅速,“此事有什么不对吗?”

刘汉民说道:“冬季北上,河面很可能结冰,而且经常有大雾,不方便航行。很多船员都不愿意去,小人听说,这些年船队中的船员死亡率很高,有近三成。”

许殊诧异:“这么高?怎么没有风声传出,为何还这么多人愿意去做船员?”

刘汉民道:“小人原先也是不知,直到今日被点名出船方才知晓。船队每出航一次,都有额外的钱拿。”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这便是今天船队发给小人的。小人打听过了,若是在船上出了事,回不来,家里还能得到五十两的抚恤银子。”

五十两,这在买个仆人都只要一二十两银子,买一亩良田也只要十几两银子的时代,对普通百姓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了。难怪一直没人闹出来呢!

“很好,刘汉民,你还打听到了其他消息吗?”许殊又问。

刘汉民摇头:“小人才去船队不久,很多事他们都不肯给我说,不过据小人所知,上次的船是满载而归,只齐家船队就有好几十艘船,其他几家也有几十艘船,这么多船载炭回来,玉州城应该够用了。”

许殊点头:“我明白了。你回去吧,若是不想上船,可以装病躲过去。”

刘汉民摇头:“大家都抢着上船,小人一个新人不去太扎眼了。若无事,小人便先回去了。”

“嗯,辛苦了。你再委屈一段时日。”许殊颔首道。

他走后,许殊认真理了理手里的线索,既是满载而归,玉州城的炭却年年不够用,那只有一个答案,就是船上以运炭之名,载了其他东西。而能将这四个家伙全部联系在一块儿的,绝对是暴利之物,还是见不得光的那种,这样一来,范围就很小了。

这么大的量,如今又是冬季,多地下雪,路滑难走,很多商旅都停了下来。这些东西想必还藏在玉州,如果能找出来,便能治了他们的罪。

也许该找个机会搜查一遍码头,不过在此之前,得想个不惹人怀疑的借口将刘弼支走。

次日清晨,许殊刚吃过早膳不久,下人就禀告:“夫人,贾公子带了个妇人上门求见!”

许殊头也没抬:“不是让你们去通知姑娘吗?”

“夫人,贾公子今日想见你。”下人顿了一下说道。

许殊抬头挑眉:“哦,新鲜啊,来了这么多回,头一次要见我,带他进来。”

很快,贾修文就到了。他今天打扮得颇为喜庆,一身黑色滚红边的华丽袍子,头上戴着玉冠,脸上还敷了白米分,弄得跟个小白脸一样,只是他水桶那样的肥硕身材让他丝毫没有小白脸的俊俏,看起来反倒不伦不类的,甚是怪异。

他身后哪个妇人头上扎了一朵大红花,身上是暗红色的衣服,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进门就摇着手绢,咋咋呼呼地说:“齐夫人,恭喜,大喜啊!”

看她这副打扮,许殊顿时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这位夫人说笑了,何喜之有?”许殊淡淡地说。

那妇人指着贾修文,脸笑得跟盛开的红花一样:“夫人,贾公子特意请老身来贵府提亲。贾公子一表人才,贾府又是咱们玉州城数得上的积福之家,跟贵府姑娘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不是大喜事是什么?”

贾修文也立即表态,拱手道:“夫人,小生心悦贵府姑娘,一见倾心,请夫人成全。”

许殊招了招手:“小兰,去将姑娘请过来!”

媒婆和贾修文皆是一愣,诧异地看着许殊,摸不清楚她这是要干什么。

许殊也不解释:“你们稍等一会儿。”

没多久,齐晶晶便过来了。她进门先给许殊行了礼,然后便看到了媒婆和贾修文,不由蹙起了眉头。

许殊对贾修文说:“我们家的姑娘是要顶立门户的,都是当男儿养的,你们有什么话直接对她讲吧。”

媒婆和贾修文都傻眼了,第一回看到作风如此彪悍的夫人,儿女家的婚事,竟让姑娘自己来谈。

媒婆总觉得不妥,尴尬地笑了笑:“夫人,这,没这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