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还要

郑岚把手里的铅笔扔进笔筒,笔帽的位置朝下,磕在木质底面上,发出逐渐变小的声音。

接待了一下午病人,郑岚有些累了,但也只是单手揉了揉额角。他一边整理衬衣的袖口,一边接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郑岚的老朋友柏皓,以前也是他的大学同学。这人是个富二代,从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常常喜欢带着郑岚玩儿,回国以后又还联系着,算郑岚最好的那批朋友。

“下班了吗郑医生?我车到你楼下了。”柏皓懒洋洋地说,周围全是马路上的声音,很杂乱。

“下班了,马上下来。”郑岚推门出了办公室。

诊室前台的护士是个很年轻的姑娘,看到郑岚离开,微笑着问:“郑医生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是,晚上和朋友约了。”郑岚说完,又颇为无奈地往电话里应了一声。

柏皓开了一辆很低调的车,郑岚远远就看到他把曲着的手臂压在车窗上。

喇叭响了一声,柏皓回过头来看了郑岚一眼,将墨镜推上去,催他:“上车了,再堵一堵咱俩得迟到了,指不定被怎么灌呢。”

“你都开车了,还怕人灌?”郑岚笑了笑,上了副驾驶。

“我不怕啊,怕你被灌了。”柏皓说着,发燃了车。

“我怕什么,”郑岚开了些窗,望向路边掉叶子的金色梧桐树,声音低了一些,“我能喝的。”

餐厅离咨询室有些远,又正好碰上下班高峰期,两人在快要上桥的位置堵着,几分钟才挪一下。

眼见着要进桥了,柏皓点了一下油门,车突然熄火了。

柏皓偏过头来,和郑岚对视了一眼。

“前几天我的车拿去做保养了,在家里随便拿的老车……”柏皓解释了一句,打了几个灯,把车靠边撂了,解了安全带下去看。

郑岚也跟着下了车,柏皓开了车前盖在检查,见他走过来,便说:“打个电话叫人来处理吧,我们先过去。”

“好。”郑岚应了。

电话打得很快,郑岚望着路上出租车的情况,觉得今晚大概他俩都得被灌了。

在路边上等了一会儿,柏皓绕到驾驶座那边,弯腰进去不知找什么。

片刻后他晃着一盒烟出来,问郑岚:“抽吗?”

郑岚摇着头拒绝了。

“还是不抽啊。”柏皓给自己点了一根,吐了一口烟雾,喃喃道:“不抽好。”

“想点别的办法吧,”郑岚说,“不能干等着。”

他往马路边站了一些,好像还想回头和柏皓说点什么,忽然一辆银灰色的添越靠过来,车窗下降。

郑岚往那边看着,驾驶室中那人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依次露出来,组成一个郑岚很熟悉的模样。

很长时间以来,郑岚的脑海里总是出现这张脸,频率大得让他几乎有些厌烦。

但陡然在现实中再次见到,郑岚说不出心里有什么情绪。

他就站在原地动不了了。

柏皓快速看了眼郑岚,越过他走上去,和那人打了声招呼:“裴哥,怎么正好遇到你了?”

“是挺正好的,”裴宴笑了一下,又问,“你们站路边干嘛呢?”

“车坏了,”柏皓指了指,“本来晚上要和朋友一起吃饭的。”

“嗯。”裴宴仍旧淡淡地笑着,薄唇又一启,郑岚看到他偏了下头,面朝着自己,问:“上来吗?我送你们。”

柏皓才不敢拿主意,频频去瞟郑岚。

郑岚这会儿才抬了眼,和裴宴隔着一段说近也不近的距离对视一眼,走上前拉开了后座的门。

柏皓立刻跟上去,而裴宴双手在方向盘上握紧一下,敛了神色。

上了车,柏皓才想起手里半根烟还没灭,往前探身,朝裴宴要:“裴哥,烟灰缸给我用用。”

他这么说,是知道裴宴车里会有的。

但其实早就没有了。

裴宴平视前方,语气平淡地告诉他:“没有了,早不抽了。”

“啊,”柏皓一时间有些尴尬,“戒了?”

“戒了。”

下了桥开了没一会儿,裴宴在路边停了车,朝外看了眼,和柏皓说:“垃圾桶,去吧。”

柏皓一时没反应过来,末了才为难地望着郑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