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眼波微动,再和郑岚对视时,又恢复了毫无情绪的一张脸。
两人都站着,中间却好似隔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郑岚不作声,实际上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这样突然的情况。工作了几年,他已经会在相应的场合说一些哄人的漂亮话了,但每一次遇到裴宴,他就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容易害羞的、总是沉默的留学生。
郑岚干脆坐下来,衣服就在他手里,他总还是要换衣服的。他是有事做留在这儿了,裴宴才是突然闯进来的人。
郑岚开始不太顾忌旁人地解自己的衣服。
他穿的都是些宽松的,外套、卫衣,全是一拉就从身上下来。
他低着头,衣服脱了就扔到一边的沙发上,也不管扔成了什么样,他不敢看裴宴,坐在一张单独的椅子上,弓着脊背换衣服。
只剩最后一件毛衣,郑岚抓着衣服的下摆顿了顿,拉了一截儿露出半圈腰时,裴宴走了,门咔哒一声关上。
手指在厚重的毛衣间挣扎几分,郑岚频率很高地眨着眼,水花挤作一团,啪嗒一声滴在裤头,那水滴圆圆的,恰好从眼珠子里掉出来,一点都没碰着妆。
郑岚站起来,走去门边反锁好,才脱掉了最后一件毛衣,将顾煊拿过来的衣服尽数换上。
穿好衣服,在化妆镜前又坐了一会儿,造型师才姗姗来迟。
这次换了工具,很烫的各种东西在他头发上裹来裹去,郑岚任人摆弄,没了那点好奇心。
造型师见他低落的样子,也没主动和他搭话,不吭声地给他弄着头发。
趁着造型师换工具时,郑岚打开手机拉黑了顾煊的微信。
到了片场,顾煊坐在一把椅子上看几页纸,郑岚绕开他去了另一边坐下。
这个房间被装扮成一间温馨的心理咨询室,各种各样黑黢黢的机器,大大小小地堆着。
人突然就多了起来,声音也杂,每个人都匆匆忙忙,郑岚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就只待在椅子上发呆。
后来有人过来叫他,说他先来带他找机位,郑岚才站起身来,正式开始今天的工作。
学习新的东西对于郑岚来说并不算复杂,他也努力让自己专心一些。
郑岚只需要扮演正在对患者进行诊断的医生,镜头会在他的脸上停留五秒钟,他要做出一些交流的手势。
这期的主题是关爱青少年心理健康,所以与郑岚对戏的是一个小姑娘。好在郑岚和顾煊的戏份基本是分开的,只要注意一点,往后都不用再见着他了。
这么想着,郑岚又四下看了眼。顾煊就站在镜头后面,和导演一起看着这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擦过,顾煊忽然变得冷淡,那眸子里似乎对郑岚多了几分恨意,竟转身走了。
郑岚想不明白,由爱生恨可以这么快吗?他觉得滑稽,控制不住去人群里找一个身影。
直到导演叫他,说马上开始了。
拍摄过程比郑岚想象中艰难得多,他找准了机位,按照要求摆出表情和姿势,可是导演却频频叫停。
“郑医生,您自然一点。”
郑岚每次都应下来,调整状态,也还是不行。
导演招招手,干脆将人叫到面前来看。
郑岚坐过去,专注而虚心地看着镜头中的自己。
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总而言之就是别扭,郑岚也明白导演为什么不满意了。
他的脸像扑克一样僵硬,完全没有表现出对病人的关怀呀。
知道了问题所在,郑岚反而更犯难,这就是他平时接待病人的模样,虽然看起来不那么和蔼可亲,但至少专业。
而现在不能同导演说这些,郑岚只好自己找办法克服。
他不给谁添堵,乖乖人下错来,说:“我再试一试。”
导演也理解他的不容易,安慰了几句,又说了一些帮助他调整感觉的方法,郑岚有些紧张了,深呼吸几口调整状态,导演又喊开始。
他抬眼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小演员,那眼神虚晃一下,装进了镜头之后的人。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郑岚微顿一瞬,想起自己要做什么,镜头恰好扫在他脸上。
郑岚慌乱地笑出来,那一下,他对面的小演员也没绷住笑了,郑岚想自己怎么这点事儿都做不好,还总是在裴宴面前出丑,竟然也跟着自嘲地笑出来。
导演语调很高地说可以了的时候,郑岚没缓过劲。
可以了?
怎么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