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总是真诚地直视对方的眼睛,无论说了什么都让人觉得发自肺腑,不带丝毫阿谀和谄媚。秦韵并不觉得能有其他人可以理解自己的境遇,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经历过她的绝望,她几乎找不到任何一件值得开心和喜悦的事情,又怎么笑得出来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简凡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讲述着一个男孩的故事。
那个男孩出生在王城中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庭和睦,他身为家中独子更是从小生活得无忧无虑。他的父母都是商人,时常往返于帝国和联邦之间,那时的两国虽然暗中仍是不和,但是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如履薄冰的关系。男孩在家里总是能等到归来的父母给他带回来一些联邦的特产和玩具,哪怕父母经常不在身边他也过得十分快活。
两国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生意越来越难做,父母每次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从最初的一两个月,到后来的大半年。最后两国正式开战,男孩的父母被困在联邦,再也没有回来。
两国之间的通讯都被切断,他再也联系不到自己的父母,他甚至不知道双亲是否还存活于世。父母留下来的钱很快就花光了,成绩优异的男孩只能辍学出来打工糊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他看见了帝王的征兵诏令,想着或许能够借此机会踏上联邦的领土去寻一寻父母的踪迹,他就这样报了名。
“这个男孩就是你?”秦韵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其他人的故事她并不关心。
“是啊。”简凡眼中的苦涩一闪而逝,随即又换做了那副轻松的表情,“我只是想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也都有各自的不幸。我并不是居高临下的同情你,而是同样被命运作弄的人之间有了一点小小的共鸣。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活得好好的,没有自暴自弃向老天爷屈服,没有就这么认了命。”
简凡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朝她道:“我希望你也别认命。”
秦韵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他身上有种超脱年龄和身份的天真。她没见过哪个成年人在被命运作弄之后还能怀着一腔赤诚,还能扬起头来和命运抗争,然后笑着告诉她“我希望你也别认命”。
天真得几乎有些好笑。
可是那灼灼投来的视线竟然像是带上了温度,秦韵原本都已经如死灰般的那颗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起来,在这段日子里第一次跳得如此有力而热烈。
那是秦韵第一次见识到这个男人的情绪疏导能力。在不知不觉间她的情绪竟然已经被他所主导,带着暖意的精神力顺着两个人之间的临时精神链接传导过来,竟然真的舒缓了她心头挥散不去的阴暗和压抑。
秦韵意识到他在刚才已经探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之后,有些意外瞪着他。而简凡回应给她的只有一个浅浅的微笑,他肩头的精神体——那只棕黑条纹的花栗鼠也睁着漆黑的圆眼睛,满眼无辜地看着她。秦韵无奈,只能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自那次闲聊过后,她开始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他似乎并不是个能力平庸的废物,相反的,他有着非常敏锐的情绪感知能力。每当秦韵陷入回忆的痛苦之中他总是会及时出现,将她从情绪的泥沼里拉出来,朝她温和地笑。渐渐的,秦韵也不再对他如此防备,闲来无事的时候甚至还能随意聊上几句。或许是当天的训练项目,或许是军部今日份的配餐,总之都是一些不足为道的小事。
在与简凡搭档之后,秦韵发现自己被梦魇控制的频率越来越低了。自从遭遇了那些变故,她时常梦见当时的那一幕,爸爸妈妈就在她面前被卡车碾过去,整个梦境里都是艳得刺眼的血红色。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因此惊醒,一闭上眼睛,她就会被那些泛滥的情绪淹没。
白天她还暂且可以逼迫自己沉浸在训练里,可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只能够独自消化这些过于浓烈而悲伤的情绪。每一个夜晚都显得如此漫长,每一次梦境都让她感到恐惧。
那天她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看着窗外高悬的冷月,她便从窗口翻越出去,坐在他们那幢宿舍楼的屋顶,努力放空自己,让脑海中不再回忆起那些痛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