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柔弱”八爷

两个人在外面转转,正巧看到庶吉士渊吝从旁边路过,他行色匆匆的,看到云禩拱手作礼,道:“渊吝拜见八爷。”

云禩自从受伤之后就没有再见过渊吝,此时倒是第一次见,渊吝的头顶上,明晃晃也顶着一排黑体大字。

【我知情!】

云禩:“……”读心术升级之后,这么简单粗暴的么?

云禩挑了挑眉,道:“庶吉士行色匆匆,这是……?”

渊吝恭敬的道:“太子传见,让渊吝拟书回京,渊吝正准备去拜见太子,因此不敢懈怠分毫。”

云禩点点头,道:“辛苦庶吉士了。”

“分内之事,”渊吝道:“都是渊吝该做的,和谈辛苦之说呢?”

渊吝拱手道:“八爷,渊吝还有事在身,先告退了。”

云禩笑道:“罢了,你且去罢。”

渊吝很快离开,真的是往太子的帐幕方向去了,太子遇刺,八爷重伤,这种事情必然要写邸报回京师的,所以庶吉士去见太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云禩眯着眼睛,看着渊吝离开的背影,唇角挂起一丝丝冷笑。

我知情……那很好啊,云禩心中思忖着,那我便问问你好了。

鄂伦岱见云禩突然笑起来,奇怪的道:“八爷?有甚么开心的事儿么?”

云禩道:“躺了这些日子,能出来走走,自然是欢心的。”

他说着,话锋一转,对鄂伦岱道:“小叔,你这个弟弟,平日里都喜欢甚么?”

“喜欢……甚么?”鄂伦岱突然被他问住了,惊讶的道:“他喜欢甚么,我怎么知道?”

“八爷您这是故意找茬儿罢?”鄂伦岱嫌弃的道:“我与他素来不和,京城里尽人皆知,我看他不顺眼,他看我也不顺眼,我为何要知道他喜欢甚么?我们俩不是兄弟,反而是仇敌。”

云禩笑了笑,道:“既然是仇敌,那更应该知道敌人的喜好,知己知彼,才可百战不殆,一等侍卫难道不明白这个理儿?”

鄂伦岱真真儿被云禩给唬住了,觉得云禩的话的确有些道理,但是……

鄂伦岱为难的道:“我平日里见着他便觉得厌烦,哪里还能知道他喜欢甚么?完全是摸不着头脑的事儿。”

云禩一笑,道:“你不知他喜欢甚么,但是你弟弟可知道你喜欢甚么。”

鄂伦岱一阵奇怪,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云禩道:“也就是几天之前的事儿,他在膳房熬药,我去做一些草莓干,正好遇到了你弟弟,难免聊了一两句。”

鄂伦岱道:“八爷您和他聊天儿?就渊吝那一开口,全都是酸文,假惺惺没有一句真话儿,八爷你竟然和他聊天儿?”

云禩道:“这就是你不会聊天了。”

鄂伦岱道:“和他聊天?我宁肯一辈子不会聊天儿!”

云禩道:“那日里渊吝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儿。”

鄂伦岱一脸了然的道:“必然都是坏话。”

“也不见得,”云禩慢悠悠的道:“他说他兄长从小耀眼,文武全才,生得相貌又好,是他一直以来的榜样。”

鄂伦岱都给逗笑了,道:“八爷,您可别开我顽笑了。”

鄂伦岱因着样貌有些“阴柔”,他又在军中供职,所以十足不喜欢旁人议论他的容貌,每当有人说他样貌好看,鄂伦岱都觉得对方是在嘲讽自己,所以铁定与他翻脸。

反而这回,鄂伦岱听着云禩这般说,竟笑了出来,笑得他腹痛难忍,恨不能揉一揉才行,道:“八爷,您这顽笑开的,我竟不知,八爷还如此会打趣儿呢?”

“谁说我在打趣儿?”云禩把渊吝的话复述给他,道:“他不但知道你厌恶甚么,还知道你喜欢食辣,但是又不能吃辣,最喜欢的小食是胡桃甜椀子,食胡桃还要剔掉细皮,否则觉得苦涩,宁肯不食。”

鄂伦岱怔住了,睁大了眼目,这些都是他的小毛病,平日里不曾对旁人说起,就连家人也不一定知晓,哪知道云禩一样样摆出来。

“这……”鄂伦岱惊诧的道:“这都是渊吝说的?”

“自然。”云禩点点头。

云禩又道:“不管他把不把你当兄长看,他都对你了若指掌,而小叔则不了解你这弟弟。”

鄂伦岱陷入了沉思,云禩的话让他有些震动,想当年渊吝的确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跟屁虫,尤其渊吝年岁还小的时候,总是“大哥大哥”追在自己后面儿做小尾巴。

那时候鄂伦岱虽不喜欢渊吝的小妾娘亲,但对渊吝是讨厌不起来的,也不知甚么时候,兄弟二人的关系发展成了仇敌的模样。

鄂伦岱久久不能回神,云禩又道:“我知小叔心里在想甚么。”

鄂伦岱惊讶的道:“八爷又知道了?”

云禩点点头,把渊吝在死人堆儿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当时渊吝倒在死人堆里,九死一生,结果却听到了来搜寻的火器营士兵的话。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渊吝,感觉自己又死了一次,那种感觉,真真儿的是生不如死,浓浓的绝望席卷而来,让他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一直向下坠,一直向下坠,直到整颗心窍都被黑暗包围。

云禩到底是了解那种感觉的,因着云禩和渊吝一样,都是残疾。若不是系统,他的左眼现在还是瞎的,那种明明有希望,却活生生的被抛弃的感觉,真的太绝望了,好像溺水的人,不会立刻淹死,从挣扎到绝望,最后放弃希望,与黑暗共舞,直到沦为一体……

鄂伦岱喃喃地道:“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我当时没……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鄂伦岱仔细回忆起来,自己的确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一定是那些士兵嚼舌头根子,自以为是,便说出“不过是个庶子”“咱们将军也不在意”“死了就死了”等等这般伤人的言辞。

鄂伦岱急于否认,但是他的话说到此处,突然哽住了,不对,自己好像说过,但也只是随口一说,因着厌恶渊吝的娘在家中搬弄是非,总是给自己穿小鞋,所以才迁怒了渊吝,随口一说。

那知道自己的随口一说,竟然被下属给传了出去,又那么巧,正正好儿穿到了渊吝的耳朵里。

“我……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鄂伦岱急于解释,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一开口又觉得自己这是在狡辩。

原来渊吝这般大的变化,变得阴鸷,变得不爱说话,都是因着那次死里逃生?而鄂伦岱还觉得,是自己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渊吝,渊吝应该感激自己。

鄂伦岱越想越觉得复杂,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自暴自弃的道:“就算八爷您这么说,我也不知他喜欢甚么啊。”

云禩挑眉道:“那你去打听打听。”

鄂伦道:“……”

云禩拍了拍鄂伦岱的肩膀,道:“去啊,别耽误功夫,快去打听打听。”

鄂伦岱:“……”

云禩又对他摆摆手,分明是让他快去,但那动作好似是将他扫地出门一般。

鄂伦岱一阵头疼,道:“八爷咱们再商量商量,我……诶,八爷您怎么走了?”

鄂伦岱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去打听渊吝喜欢甚么,按照云禩的话,最主要打听渊吝喜欢吃甚么。

鄂伦岱不好直接找渊吝去打听,磨磨蹭蹭来到了渊吝的帐幕旁边,眼看到渊吝的长随打起毡帘子从里面走出来,立刻大步上前,道:“你等等!”

“大、大少爷!”长随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直接给鄂伦岱磕了两个响头。

鄂伦岱摸了摸自己个儿的脸面,都说自己生得好看,渊吝身边的长随见到自己个儿,怎么就跟见了鬼似的?

鄂伦岱道:“别跪了,我问问你,你们家少爷……都、都喜欢吃甚么啊?”

“啊?”长随一脸迷茫。

“啊甚么啊。”鄂伦岱板着脸,道:“叫你说你便立刻说。”

“是是是!”长随吓得使劲磕头,道:“二、二少爷喜欢食甜。”

“胡说,”鄂伦岱道:“他不是从来不食甜么?”

长随立刻道:“小人不敢诓骗大少爷啊,是真的,二少爷真真儿的喜欢甜食。其实……其实太太还在世的时候,之所以喜欢甜食,就是因着二少爷喜欢。”

鄂伦岱恍然大悟,每次办宴席,那个小妾总喜欢弄一大堆甜食,原来不是她喜欢,而是她儿子喜欢?

鄂伦岱陷入了沉思,在他的印象中,父亲这个小妾就是贪得无厌,变着法子得给自己穿小鞋,想把他们家的银钱全都扒拉走,最好一分都不剩下来。

但没成想,竟然对儿子还挺好的。

“兄长为何在此?”

一个冷淡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吓得京城一霸,天不怕地不怕的鄂伦岱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好家伙,是渊吝回来了!

鄂伦岱脚底抹油,立刻就想逃跑,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为何要逃跑?

“咳!”鄂伦岱咳嗽了一声,道:“随便走走,怎么,不能走么?”

渊吝道:“自是可以。”

他说着打起毡帘子往帐幕里去,道:“渊吝还有公文需要草拟,那便失陪了。”

鄂伦岱见他冷淡的离开,狠狠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但是看着微微晃动的毡帘子,心里又空落落的,真是信了八爷的邪,这个冷淡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子崇拜在里面儿?

“八爷!我回来了!”鄂伦岱回到云禩下榻的帐幕。

云禩坐在席上,正悠闲的食着草莓干,吃一块,喝一口水,惬意得不得了,笑眯眯的道:“打听回来了?”

“自然,”鄂伦岱道:“八爷你可别提了,我朝他的随侍打听,你猜怎么样?正正好儿被他抓了一个正着,吓死我了。”

云禩道:“那你弟弟喜欢吃甚么?”

“甜的。”鄂伦岱一个磕巴都不打的回答出来。

“甜口儿?”云禩点点头,看来上次的草莓干是给对了。

鄂伦岱奇怪的道:“八爷,您打听这些做甚么?”

云禩摸着下巴,笑眯眯的道:“当然是投其所好,谈谈心了。”

鄂伦岱没有读心术,看不到渊吝头顶上【我知情】三个大字,但是云禩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既然刺客已经查不到甚么,云禩打算从渊吝下手。

鄂伦岱还是不清楚云禩在做甚么,一脸的迷茫,不过见八爷笑得“如此欢心”,应该是胸有成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