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全家父女的忧心忡忡,她要镇定得多了,回到住处,先又见了几个同事,大家商议停当,她还抽空做了晚课,这才去把脸洗了。
这脸一洗,刘道婆瞧着要年轻了好几岁——她实际年纪不过是三十出头,还颇有几分姿色,化妆得老些不过是便于外出走动而已,这会儿回到庵堂,把假发一带,女装一换,俨然就是个小户人家的主母,乘着天色已暮,从后门出去,很快就上了一艘小船,沿着府河划了一盏茶的功夫,靠岸沿着街角暗影又走了一里路,确定没人缀在后头,一转身,钻进一条夹道,掏钥匙开锁,从侧门进了一个花园,花园里早有一个小太监把守着,见刘道婆来了,一声不吭挑灯引路,把刘道婆带到一座小轩里,只见小轩中有个中年人,正坐立不安地转悠着,手上无意识地拔着唇上的胡须,就看那狠劲就完全明了了——这是个太监,戴的假胡须呢,可惜这东西实在不便宜,还是刘道婆送给他的,就被他这样糟践。
“刘大姐,怎么样,蜀王府的虚实打探得如何了?”
一见到刘道婆,这太监也是眼前一亮,恨不得就要拉住刘道婆的双手诉苦,他哭丧着脸,泪眼汪汪地道,“咱家现在于这镇守府中,那是真的如坐针毡,朝不保夕啊,哪一日睡前不要枕着一把匕首?就说现在,除了这两个小院子,府里其他地方,都感到拿捏不住,皇爷把我派来这锦官城,简直就是派我来送命的!”
“刘大姐,看在咱们在京城延续至今的老交情,这一会你非得救救我不可,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保你们安安稳稳度过三峡,打通夔门,可你也得助我啊——”
说到这里,镇守太监王至孝——王知礼王大珰的义子,被皇帝特意派到锦官城来,为的就是收拾蜀王,只是没想到他带来的百把亲信,在江上就出事淹死了数十人,故而王至孝只能全盘依赖买活军,谈到锦官城的权贵,更是咬牙切齿,刻骨痛恨道,“只要情报局肯出人,我这里还有高手,今晚就能行刺蜀王,蜀王一死,此局必破,蜀王府的积蓄,我们只取三成,余下七成都归给买活军,且我还出人去锦官城下属州县各地宣讲,辅助买活军接收这些地盘,两厢包夹叙州,刘大姐你说如何?”
这个价格,不能说完全没有诚意,但刘道婆眼神却是一凝,看着王至孝的眼神也郑重了些:叙州卖药火的事情,她不会原原本本告诉王至孝,包括买叙关系,都是王至孝无须知道的事情,但王至孝没来由地说出这番话,意味着他对买叙关系已经有所猜测,看来,他的人手虽然折损严重,但还是设法做了一些事情——
两人的确是从京城开始就多次打交道的老关系了,王至孝也是敏朝有名的知买派,彼此非常熟悉,眼神一对,便能明白双方心中的所思所想,王至孝见刘道婆沉吟不语,得意地咧嘴一笑,揪胡子的手也放了下来,因道,“叙州私卖买物,这事儿不难打听,我料着你们情报局必定要收拾他们的,怎么样,保我们运走三成财富,若是答应下来的话,我还能帮你们钓一钓叙州佬,留下充分证据,叫他们想抵赖,都抵赖不了……刘大姐,你意下如何?”
敏三买七么……刘道婆也有些举棋不定了,主要是蜀王府的财富实在是海量,恐怕要超过其余六个藩王的总和,七三分账就算是惯例,敏朝运走的部分也实在是太多了,她感到事情有些大,她或许做不了主,说不得还要讲讲价——甚至或许连价都不是她能讲的,得交给夔门外的水军统帅来决定。
唉,锦官城和万州不能无线电通信,的确太麻烦了一点,决策速度有时候真的是很慢。刘道婆对于这一点其实一直没有完全适应,离开无线电之后,她常感到自己的决策不够果断,今日也是如此,再三思忖,还是决定要拖一拖,不好给王至孝一个准话,当下抬头正要发话时,突然脚下一阵轻晃,稍后才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闷响,好像有谁放了大踢脚似的——这要是旁人或许还不当回事,但王至孝和刘道婆都是经过京城大爆炸的,两人都是神色骤变,不约而同奔出屋子,向天边张望:
“怎么回事?!”
刘道婆实在骇然,望着天边红光,喃喃间竟把心声说了出来:“难道……叙州方面真的仿造出药火来了?!”
“他们……是怎么找到配方和工匠的?再要彻查下去,叙州促进会和郝嬢嬢,郝大陆将军……能保住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