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没有六姐,没有买活军,我便早饿死了!真没有如今的日子!”
“我阿娘也和我说,若不是买活军给了盐米,我就要被丢弃了!是看着盐米的份把我养下来了,养久了又不舍得丢,姑且就养到现在了!”
台上的盘点,还在继续,台下的眼泪却难以止歇,很少有人能喊出歌颂,因这些眼泪不同于刚才的激动与陶醉,反而带了些难以自控的感伤,就连围成人墙的更士,四处走动的吏目中,也有人抬起衣袖,擦拭着眼角,把头暗暗地别开了。他们身边,激动的欢笑声也为之一顿,人们似乎从这陶醉的狂热中醒来,暂且忘却了沉浸在羊城港和买地的繁华之中,想起了仅仅是数年以前依旧存在,甚至根本从未远离的,那些荒芜的大地上最真实,最辛酸最困窘的人生底色——即便是现在,孤儿院也还在源源不绝地用盐糖‘买’入弃儿那!
然而,不论观众是悲是喜,是感动是迷惘,台上的盘点仍在继续,军主的语气也没有丝毫的波动,“通过各地军民同心,不断打通的生命走廊,过去十年内,买地转运了关陕、辽东、中原、两淮等地,共计千万以上,因天灾、歉收而产生的灾民、流民……”
敏朝观礼区上,使臣面色肃穆,均是点头称是,观礼区各处更是响起欢呼声——这些羊城港的百姓,大多数都是来自各地的流民,他们很多人就是通过‘生命走廊’,来到南方,虽然曾经的积蓄转眼成空,但至少有了一条活路!
“六姐慈悲!”
“买活军功德!”
零零碎碎的喊叫中,军主继续盘点买活军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成就,“通过南洋大开发,在南洋地区推行的各种扫盲、卫生教育政策,预计提高南洋占婆、偭、越、高棉等各族百姓的人均寿命在两年以上。”
欢呼声又一次从近海外藩的观礼台上响起来了,这些使臣上一次这么兴奋,还在海、陆多民族方阵的出场时刻,会被邀请来参加观礼的南洋使臣,除了安南之外,几乎都是买活军的狂热拥护者,观礼台上响起了‘大菩萨’、‘大祖巫’等等,在私下很普通,公开场合则多少有些失礼的呼喊——这些番族使臣,性格热烈,城府也比较浅薄,往往直抒胸臆,几乎要把买活军带来的改变逢人就讲,仿佛不如此无法抒发心中的感激之情。
“通过普及扫盲,结合卫生教育、医务人员培训、医疗器械生产、医院建设等举措,提高产育存活率、推行各种新式手术,估算存活人数达三百万以上……”
任谁也没有想到,谢六姐的演讲,既不像是她很多时候那样平易近人,犹如老友促膝而谈,又似名师娓娓道来,也不像是一般的大典似的,发表隆重而拗口的骈俪之文,就这样平铺直叙,一个个数字不厌其烦地罗列下来,令观礼台上总有一方豪杰挺胸凸肚,自豪地接受她的表彰——农业、医药、教育、民政……这些各界人士被邀请到观礼台上,自然是因为功勋卓著,被致辞带过一笔,又怎么不令他们引以为傲呢?
便是再事不关己、铁石心肠的外藩使臣,听到最后,也无法不为这些数字动容,每一个因为买活军而得救的人口,或许都让他们想到了本国的应对之策,这些多舛的命运,不会独钟华夏,在小冰河时代平等地降临到了所有国家身上,可祖国的那些人口,能够遇到他们的买活军吗?
“新道统就是正义,就是理想的方向!”
德札尔格早已经热泪长流,感动得几乎要把胡须全扯下来了,他斩钉截铁地向同乡们发表自己的见解,“如果我能发挥一点作用的话,我要在这样的道统中贡献我的力量!我的人生因此才有意义!”
“把所有得救的人口都加在一起,数目几乎要超过法国人口了……”
在他身边,有人完全不为所动,只是跟着进行心算,并且发出了略含嘲讽的质疑,“买活军的地域要多广大,才能装下这么多人口……”
“恕我多嘴,但伽利略先生,你忽略了概率的叠加,没有人规定人的一生只能经历一次劫难……”
费尔马轻声说,“或许买活军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危难中,不断地把同一个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在这个世界上,要活下来是多么的艰难,而能把人的生命夺走的灾难,又是多么的繁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