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其实只要还在近海,就都还行。”她默默地想着,和葛爱娣一起转开话题,聊了些轻松的家常,近来流行起来的叫花鸡,养鸡场——防治瘟疫,以及港务局最近查到,夹带种蛋的行为,葛爱娣前几天加班就是因为这个。这些事情虽然会影响到市场价格,让交易所内不知道多少人暴富或者破产,但对她们来说,事不关己,也就纯粹是闲聊了。
“在近海,看到的都是买活军的威势,信息和交通毕竟是很便利了,真要看到施政的艰难,还是要去内陆,去北面。爱娣想要锻炼女儿,把她派到北面灾区去,干上两三年赈灾义工,见多了生离死别,那就真该脱胎换骨,底色也就能显出来了……”
不过,别看葛爱娣嘴上嫌弃,但实际上是很娇惯女儿的,张桂华料定她一定舍不得,也就不开这个口了。她和葛爱娣一道在茶馆吃了晚饭:从南洋那里流传过来的咖喱,带了一股子椰香,鸡肉熬得烂烂的,里面还有土豆、花菜这些好熬煮好存放的蔬菜,配点酸萝卜,解腻开胃。一人再一杯冰水,算是如今城里很上等的简餐了。
这顿饭自然是葛爱娣付钱,张桂华也不和她争抢,不过自己出了五十文,又买了一份咖喱鸡——葛爱娣要连这个也付了,两人不免撕吧一回,张桂华险胜——连粗陶煲一起,拿篮子装了,捆在自行车后座上,自己骑回家去。明日她自然再来还煲还篮子,如今想要把带汤的饭菜拿回家里,多是如此操作,虽然麻烦,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阿娘回来了!”
小院里也拉起了电灯,传出饭香,两三个少男少女正在吃饭,看到她回来,都忙迎出来帮着张桂华拾掇,张桂华笑着慰问了这个,又夸奖了那个,她丈夫已经去值夜班了——张桂华自己只是普通组员,但她丈夫就是更士署里带了职务的,这也是她和葛爱娣能交朋友的原因。
如今早已不像是十余年前,大家不分出身,只占了一个共同点,都是出门工作的女娘,那就互相交往互相帮助,买地女娘有本事、有工作的太多,互相结交,也是各分身份,择相近者而交。张桂华若不是有个带身份的丈夫,她也没钱出入那样的茶馆,都说不上和葛爱娣相识了。
“娘是吃过了,大姐来,把咖喱鸡分一分。一顿都吃掉,不放下一顿,下一顿坏了,倒可惜了好东西!”
她刚才特意请伙计把整只鸡斩得均匀一些,两只鸡腿都斩开了,张桂华站在餐桌旁,看大女儿你一块我一块,把好肉分得均均匀匀,并不因为自己是大姐而让着弟妹,也没有仗着身份多占,面上不由就带出了温存的笑意,轻轻抚了抚大女儿的脖颈,和她相视一笑,忖道,“虽然是小事,可也看得出,我们家的孩子,就是懂事。”
“爱娣毕竟是干粗活的出身,不知道怎么教孩子。这孩子,可不能宠得过了哩,都是要从小教起,什么事都要有分寸,不能太宽纵了,也不能严格。”
“他们家的谢恩,依我看,真走上第二条路的可能,不过万一!就是眼下把这个图景绘画一二,她有个念想,对女儿客气点,尊重些,母女关系一时能缓和下来罢了。”
至于葛谢恩真正的前景落在哪一步,那葛爱娣自然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去慢慢接受、调整。张桂华打量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心中洋溢着无限的自豪,也是畅想了起来,“虽然不是什么天才,但幸好脑子也比别人家的孩子灵活多了,没那么轴。个个都还贴心孝顺,现在考吏目的确越来越难,但也不是没有指望,将来大不了先去偏远地区,进了衙门,那就好说话了,再想办法慢慢往里调呗……踏踏实实的,岂不是好?天一君子那样走绳吞火的路,谁爱走谁走,反正我孩子不走。”
等到孩子长大考吏目,至少也又是五六年后的事情了,张桂华认为,现在孩子年纪尚小,还不必着急为他们规划更细致的就业方向,不过,做父母的想到这种事,可不是比任何话本都让人痴迷?尤其是大女儿,继承了她善于察言观色、会来事的性子,学习上也知道努力,张桂华对其寄予厚望,甚至都把梦给做到将来出将入相,成为六姐身边不可或缺的二把手了——要不是门口传来响动,她这梦且还得再做好一会呢!
“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刚洗完碗,正准备烧下热水,兑温了给孩子们擦洗——羊城港天气热了之后,去浴室都嫌气闷,多的是人在自家后院洗凉水澡的,张桂华家里还没用上冷热水淋浴,就自己兑了温水,拿盆子在洗浴间里自己淋洗,冬日才去大浴室。听到门口响动,隔着窗户一张,见是丈夫回来了,便忙出来,“吃过夜宵没有?”
“倒不饿!”她丈夫忙忙地道,“回来收拾点衣服,今晚起要住到署里去,你也别烧水了,赶紧找木板钉锤——台风要来了,据说这一次威力很大!我估计你没时间钉的,叫孩子们钉去,你盘点一下家里的食水,备着局里随时来叫你!”
说着,便直接进里间去开柜子了,张桂华一听,也赶紧放下手中的水瓢,点了蜡烛,叫上儿女们去柴房翻家什,全家人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今年的台风倒是来得早!你们更士署还好,我估计我那个港务局的姐妹爱娣,她是要熬几个大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