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脚步声渐近,沉重的回响好像有人含着怨气,每一步都重重踏下似的。
武广平黑着一张脸冲进会议室,没看见里面有人,猛地甩上了门,那力道大得震得姜惩耳膜直颤,心道这下坏了,老武同志真发飙了。
从前梁明华在的时候见他脸色差都不敢惹他,姜惩知道这回自己是惹了大麻烦,只能在心里默祷,盼着老前辈别当着分局众位同僚的面把他活剐了。
武广平找了一圈都没看着人影,又气冲冲地下楼找说法去了,姜惩赶紧穿戴好了,交代宋玉祗一句便下了楼,隐隐猜到今晚他不会过得太舒坦了。
武广平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他也好脾气地受着,静等对方把这股火发出来之后自己平静下来。
“罗辛皓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声带被毒物腐蚀严重,很可能不能再发声。”
“凶手是奔着灭口去的,这个结果应该是意外,2021年了,不至于有人还不会写字打字,还是只有死人最能保守秘密。我已经把嫌疑人控制起来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趁热打铁。”
武广平已经从温幸川那儿听说了下午局里发生的事,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没什么想问的,小甄本来就是分局的人,这几年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这事我得避嫌。我已经通知了王局和老周,等下他就会带人过来,这案子由市局接手,你我都别再管了。”
虽然武广平知道,该知道的事,姜惩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两人坐在审讯室旁的暗室里,隔着单向玻璃观察着甄少云在里面的一举一动,不知怎么,武广平突然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坐在里面那个位置,坐在被告席上,被宣判刑期,蹲在号子里度过自己的后半生,甚至是走上被处决的路呢?”
这话问得隐晦又沉重,不像是开玩笑,姜惩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实在想不懂一向正义感爆棚的老武同志怎么说得出这话。
武广平似乎也没指望得到他的答案,沉默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说道:“我想过。从我进入公安系统,穿上警服,戴上警徽,第一次走进审讯室的那天,我就想过也许有朝一日,我可能也会坐在那里。”
“你一向是个悲观的人,这么想也不奇怪,但你不会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上的。”
“你也好意思说我悲观?”武广平看他一眼,乐了,“小惩啊,咱们两个有多少相似点呢,要不是你亲爹是个混账王八蛋,我都快以为你是我生的了,脾性相近,心态和思维模式都很相似,有时候我想得极端,总害怕你和我在一样的立场时,你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姜惩隔着玻璃注视着甄少云,仿佛透过他又看到了什么更深更远的东西。
“我不会。我永远不会。”
武广平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就好,好孩子。其实少云和你是一样的啊,你们这些年轻人,来的时候都怀着一腔赤忱,热血沸腾,立誓的时候宣告要把一生都奉献给祖国可不是说着玩的,至少那个时候,你们的忠诚都是真的,可惜人是会变的,至于以后守不守得住这份初心,还要看你们自己的毅力。”
姜惩静静地望着他。
“实话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始终如一,人是最善变的动物,始终如一是违抗天性,贪婪和自私都是本性,压抑本性其实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哪怕是在看似光明磊落的系统里,也有很多看不到的黑暗死角。”
姜惩知道,武广平的意思是说,甄少云并非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很可能是在进入系统后才被“污染”的。
他问:“老武,你是在给他开脱吗?”
“我为什么要给他开脱,他不是我儿子也不是我徒弟,跟我非亲非故,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