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当天险些溺死在自家浴室的惊险经历带给了江倦一个不甚美好的梦,那无数次在他梦境中出现的故人在朦胧一片的冰冷水雾中向他走近,一声声的亲切的“阿倦”挽留了他转身欲逃的脚步。
他很想在梦中仔细看看记忆里已经淡去的那人的面容,待那人贴近了,却看到了一双无神而冰冷的眼眸。
“想见我,为什么不去照照镜子呢?你我明明那么相似,见了你自己,不就是见了我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镜子里的自己了。”江倦的笑里泛起苦涩,“你说的对,我和你太像了,所以无法面对你的我,连自己也不敢面对。”
与他相对的人含着讥诮朝他诡异一笑,变了调的奸邪笑声回荡在密闭的空间中,那青白发僵的脸瞬间化作七窍流血的死相,腐烂的面容顺着嘴角撕裂开来,血肉绽开,露出了朽坏皮囊下的森森白骨。
他受到惊吓,声嘶力竭地惊叫一声,转头便向黑暗深处跑去,遍地荆棘碎石刺得他鲜血淋漓。
可那不散的冤魂步步紧逼,在他身后不住咆哮:“你觉得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那你呢?你又是从前那个江倦吗!”
“不,我不是……可我希望你是!”
“不可能,从我死去的那一刻,就不再可能!”
他被迫驻足在悬崖尽头,绝望地望向那将他逼入漩涡的人,“我有我必须活着的理由,你明明知道的……你不是他,你只是我的心魔罢了……”
那披头散发,血肉横飞的厉鬼对他的指责置若罔闻,在凄厉的嚎哭中悲声嘶笑:“阿倦,下面好冷,你也来陪我吧!”
血染的利爪刺穿了他的胸膛,撕心裂肺的剧痛蔓延开来,随即他坠入了幽渊……
江倦猛然从梦魇中惊醒,窒息许久,当空气再次涌入鼻息,复苏的充实感带着一丝灼痛,将他游离体外的魂魄硬生生复了位。
他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床铺依旧暖着,但那触感与体温终究有所区别,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有些失落。
他坐起身来,抹去了额上的冷汗,迫不及待起身开灯,逃也似的将自己从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解救了出来。
方才的坠落感太过清晰,此刻他仍双腿发软,但比席卷周身的寒意更清晰的,却是远方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以及一门之隔外的欢笑打闹。
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的他迫切想要融入到那有人气的地方,推开门,满室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正在跟宋玉祗学包饺子的萧始一见他醒了,立刻扔下手里包了一半的面皮跑了过来,“倦,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看着他脸上蹭的黑一块白一块的,江倦没绷住,笑出了声。
顿时周遭安静了下来,就连电视里的小品听起来都不那么吵闹了,姜惩怔怔望着他,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阿倦,你笑了,别收回去,再笑一会儿!”
江倦摇了摇头,笑嗔:“我又不是有病,没事傻乐什么。”他坐到沙发边,看着萧始包的那几个皮厚馅少还里出外进,歪歪扭扭皱皱巴巴,跟烧麦有一拼的饺子,不禁叹了口气,坐下来挽起袖子对萧始道:“去给我拿只口罩来。”
那人不明所以地照做了,给江倦戴在了脸上,他才敢咳嗽起来,毕竟是在大冷天里受了寒,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哪怕及时暖了身子,也免不了头疼脑热几天,关于这点,他还是很有自觉的。
“包饺子手要托成碗状,别让馅儿露出来了,先对折,捏一下,再从一边开始捏,一个褶一个褶捏。”
江倦难得对萧始有点耐心,可他一句一句手把手教出来的成果就是又皮是皮,馅是馅的洒了满桌子,姜惩放肆大声地嘲笑道:“我就说他那不是手,根本就是鸭掌,手指之间连蹼的,不分指头,一块面皮都压不实!哈哈哈哈哈哈!”
萧始又尴尬又有些着急,狠狠蹬了他一眼:“靠!你怎么还喘气呢!简直他妈的浪费空气!”
“大过年的瞎说什么呢,阿倦,他这么说我你管不管?”
“别闹了。”江倦咳嗽着从萧始手里接过了惨不忍睹的饺子皮,“别浪费粮食了,干点自己擅长的吧。小惩你也是,别取笑他,他从小就是在国外长大的,不会做这些也是正常的,把他学习的积极性打压了,以后我更没好日子过。”
想起前些日子还没学会做饭的萧始连动一下都怕他累着,自然不让他亲自下厨,更不让他吃垃圾食品,为了解决温饱问题,只能成天从澳洲空运袋鼠肉。
那肉的膻味极重,本就不适合国人口味,又是提炼袋鼠精的主要原材料,吃了几天不仅在习惯上接受不了,身体也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的反应,仗着这个借口,这变态光明正大把狗爪子多次伸进他的裤子里,至今让他心有余悸,江倦不由得在心中叫苦。
“你要是能让他立刻开窍成米其林大厨,或者从此顿悟再不进厨房,以后我叫你一声哥。”
“那还是算了,这个对他来说太难了,还是我们一起吧。”说到这个,姜惩脸上也浮现出了惆怅,涩道:“往年,我们也是年年都会聚在一起包顿饺子的。”
江倦的动作顿了顿,看似很快便恢复了,可他手里的饺子却被捏的不成样子,成了云吞。
看着数不清到底多少个褶的失败品,他心中感慨万千,出神时,萧始碰了碰他,出乎意料地说道:“我也想和你有共同的回忆。”
宋玉祗见形势大好,便借口锅里的排骨汤火候到了,硬是拉着姜惩跟他一起进了厨房。
萧始倒是不避讳他们,不过他们走了,对他而言也是种方便,他满怀歉意地对江倦笑了笑,“抱歉,过去我们的共同回忆实在没什么值得留念的,但我希望未来……至少我可以让你对我的印象改观一点儿,我可以一点儿一点儿来,哪怕只有一点儿。”
江倦垂下眼睫,嗓音嘶哑,“……先做饭吧。”
“那今晚,我还能陪你吗?”
“床要是足够暖的话,就不必了。”
萧始眼睛一亮,兴奋道:“你放心,今晚暖炉电热毯肯定全都故障,就我一个纯天然的能给您暖床,首次下单八折优惠哟亲,付款成功即送终身免费券哟亲!”
江倦用揶揄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平时白给都没人要,现在还收上钱了。”
“那当然,我这活儿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好了,又不是不能给您伺候高兴,也不能太亏了不是?”
“那我七天无理由退换货,岂不是可以白嫖七天?”
要不怎么说萧始这人的重点从来和正常人不一样呢,他不负江倦所望,到底还是把话题扭转到了最奇怪的方向:“那这七天,你打算对我做些什么呢?我可以躺平不挣扎的,可以1,也可以0,可以自己动,也可以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