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坐在榻上把窗打开,见梁潇站在窗外,端着一方剔红漆盘,和和气气地与她商量:“姮姮,反正你都醒了,把饭吃了把药喝了再睡,好不好?”
姜姮原先不觉得,经他这么一说,才觉得真是有些饿了。
她懒得起身去开门,干脆隔窗拿过瘦肉粥喝了小半碗,有一鼓作气把药喝了,浑身立觉暖融融的,腰肢上的酸痛都轻了几分,抻了个懒腰,躺回榻上想继续睡。
梁潇如今内心极度不安定,眼看着陆在即,想趁着这机会让姜姮多跟自己说几句话,哪怕她不会再承诺些什么,至少让他知道她是依赖他的,一时半会不会离开他。
可见她躺下了,梁潇纵有万般愁苦也都得咽回肚子里,默默把轩窗拉下。
折腾了这么一通,姜姮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睡意了,她躺在榻上翻了个身,微微抬眸看向轩窗,见茜纱上人影疏疏密密,静立了片刻,慢慢地低了下去,只剩下一截玉冠。
这是干什么?她深觉纳罕,心想难道是一直坐在她窗外等着她醒来吗?
姜姮盯着茜纱上那暗昧疏疏的影络,睡意渐消,终于忍不住把轩窗拉下来一道缝隙。
梁潇察觉到这个忙回头抬起身子看她。
她又躺回榻上,拥着被子侧身看他,幽幽道:“我有时候真觉得,应该带你去看看郎中。”
梁潇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说他脑子有病。
梁潇抬手挠了挠头,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黏着你?”
不喜欢?姜姮认真地思索,其实也不能说不喜欢。从少女时她就喜欢梁潇看她时那心无旁骛炽热如火的眼神,她做梦都想要他黏着自己,细致入微,团团包围。
她自小客居他人篱下,时常会觉寂寞孤冷,内心有缺失,亟待填补。
如果梁潇不疯,不咄咄逼人,这种缠腻照顾还是挺窝心的。
见姜姮久久不语,梁潇靠着窗台颓然道:“我就知道,其实你是有些烦我了。”
姜姮皱眉:“你这人总是这样,旁人还没说什么,倒先着急着妄自菲薄。”
她的话音绵绵弱弱,让梁潇原本暗沉的心境透出一丝光亮,他扒着窗台问:“你不烦我啊?”
姜姮摇头。
梁潇顿时心花怒放,笑得眉眼弯弯,眸光柔煦,进一步问:“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姜姮沉默了一会儿,清亮的桃花眸中溢出些甜腻情思:“我喜欢从前的辰景哥哥。”她想了想,补充:“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辰景哥哥。”
那是梁潇最狼狈最卑微的少年时代,是他曾经多年来急欲摆脱的陈旧梦魇,却不想,那时的他才是姜姮魂牵梦萦的白月光。
他早就知道,这些年兜兜转转不过是在做无用功,不光无用,还弄丢了他原本拥有的珍宝。
梁潇甚是寥落忧郁地斜靠在窗台前,幽叹:“姮姮,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还有多好。”
姜姮怔了片刻,噗嗤一声笑出来。
“时光怎么可能倒流?与其做这样不切实际的梦,倒不如想想如何把余生过好。人活一世不容易,总不能永远把自己陷进情爱的泥沼里吧。”
她如今倒是活得通透坚韧,相较之下,梁潇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两人正说着,行进的船遇上风浪,略微颠簸摇晃,姜姮下意识抓住窗台,陡觉手背温热,梁潇的手覆在了上面。
他修长的手指微拢,握住她的,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巨浪冲击,船舶飘摇,海水飞溅上来,打湿了梁潇的衣衫,碎花乱冰般泼洒在他的身侧。
姜姮幼时坐过船,闽南多水,出行时船是很便利的工具,还记得有一回坐船时也是遇见了风浪。
那时她身体小小的,看着那些掀起的巨浪如幽兽利嘴,好像转瞬就会把人吞没。
姜姮吓得瑟瑟发抖,父亲及时把她抱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宽厚温暖,声音醇厚:“姮姮,父亲在,不要怕。”
她果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从那以后没多久,父亲就迫于帝王猜疑不得不送子女入京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