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离舟问过祁白茶,对方一直不肯说。从他对青葵的态度来看,罪魁祸首并不是青葵。
杯盏在她手心碎裂成片,热水溅了满手,青葵的发带崩开,半边长发散落,遮住她眼眸中不多的光。她声音压得极低,像在喃喃自语,“你就那么肯定,他的伤不是我做的?我将他捡回来,又吊起来打了半天……”
她似乎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引火线快要烧到尽头,只需一个理由,一件微不足道却能挑起她情绪的事情,就能将她沉沉击垮。
晏离舟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你没有恨小白的理由。”
青葵扔掉手中的茶盏碎片,她情绪反复无常,笑得比哭还难看,声音陡然变调,“因为他娘是小三,勾引了我父皇,害得我母后独守空房,郁郁寡欢,我母后因为父皇的事情迁怒于我,她即使对我不好,可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我只能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了。”
原文中都没有提及这些,因为祁白茶这段不是主线,男主还未正式出场,晏离舟虽摸不出头绪,却本能觉得,眼前嚣张跋扈的少女不是真的坏人。
而且,以祁白茶这个记仇的性子,若青葵真的对他做出这种事情,两人在流芳城的时候,不可能会那般心平气和的互相无视对方。
那只能说明,青葵在撒谎。
可哪有人会将所有罪责搬到自己身上来的,除非那人是傻子,或者有别的苦衷。
“我觉得,你不会做这种事情。”晏离舟眉目低垂,像是自言自语,语气没有半点犹豫。
“呵,自以为是的臭男人。”青葵满脸不屑,眸光却在不停闪烁,她拿起桌上那瓶用了一半的药膏,随手就往自己脖子上涂抹,她泄愤似的,力道之重看得晏离舟都开始疼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青葵自虐般的涂完药,突然开口道:“他的伤,是青瞿做的。”
晏离舟神色紧绷。回来的路上他就想过要找青葵谈话,他对他们两兄妹的矛盾没有兴趣,他只想知道祁白茶的事情。
青葵一直盯着晏离舟,自然知道从刚才开始,他的欲言又止是为了什么。晏离舟对那小子真上心呢,她捂着胸口,之前被那只白狼踹过的伤疤还留在上面。仔细想想,那狼崽子何尝不对晏离舟上了心。
那狼崽子从没这么反抗过谁,第一次发怒却是为了晏离舟。
她在心里笑了笑,换了个比较不难受的坐姿,喘了口气才道:“他小时候最爱黏着青瞿,若他知道青瞿的本性,一定后悔认识了青瞿……”
祁白茶将小瞎子带到自己房间,因着泷月君徒弟这层身份,平时对他视若无睹的下人们突然有了眼力见,不用他吩咐,就早早准备好了热水和衣服。
祁白茶赶走这群见风使舵的下人们,转头看向正局促不安的盲眼少年,他走到少年近前,特意屏住呼吸,在两人之间施了一个屏障,他弯下腰,细细打量面前的家伙。
碎发凌乱,脸上全是血污,浅色的双瞳毫无聚焦,呆滞地望着虚空某处,他完全是不设防的状态,像是轻易一碰就能碎掉的娇弱模样。
祁白茶眸光一暗,伸出食指在少年面前晃了晃,对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看来是真瞎了。
妖族审美一向以高大威猛为准,祁白茶对一个人的长相如何没有什么概念。他只知道,他现在这个身体不如他百年后的健硕,可他的妖身在族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按照人界审美,唯一让他觉得好看的便是晏离舟,其次就是面前的盲眼少年。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的鼻尖痣上,心里总有股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他似乎在哪见过这个少年。
可面前的人又是货真价实的瞎子,而且一看就很草包。瞧着他在晏离舟面前那副泪眼朦胧,眼眶通红的小媳妇模样,祁白茶只恨不得骂上一句废物娘娘腔。
啧,长得不如晏离舟,哭得也没晏离舟好看。
晏离舟才是真的瞎了,将这小瞎子当成宝贝般护着。
祁白茶嗅觉优于常人,隔着一层屏障都能闻到小瞎子身上若有似无的清淡雪松味,想起这小瞎子是如何紧紧抱着晏离舟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晏离舟是他标记过的东西,怎能让别人染指了去!?
祁白茶撤开屏障,指着屏风后的浴桶,他知道少年看不见,偏要这样欺侮他,冷声道:“热水已经备好了,你自己去洗吧。”
小瞎子身体颤了颤,像是感觉到了祁白茶的气息,伸手一捞,精准地抓住了祁白茶的衣袖,声音低低的,带着丝可怜,“哥、哥哥,我……我看不见,你能带我过去吗?”
“好呀。”祁白茶原想拒绝,似是想起了什么,眯眼一笑,爽快答应。他反手扣住小瞎子的手腕,拉着他往屏风后走去。
狭小的室内雾气氤氲,热气被屏风阻隔,一踏进这里,小瞎子只觉得浑身舒畅,身体的冰冷瞬间被扫去,他刚露出的笑意僵在脸上,后脑被一只大掌盖住,没有丝毫防备的被人按进了水里。
眼耳口鼻被灌入热水,小瞎子扑腾着四肢,声音淹没在水里,化作无数的气泡飘上了水面。
祁白茶只是想吓唬吓唬这家伙,没一会便松开了手。等了半天,小瞎子仍旧保持半个身体浸入水里的姿势,没有要起来的打算。祁白茶是按凡人的憋气来计算的,这点功夫不可能淹死一个人。
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原先柔软的触感变得一片僵硬,他察觉不妙,伸手揪住少年的后领,少年的身体却像有千斤重,任他怎么使力都无法将他拖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