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至时,万桂举在?赵弈的监督之下放牛回来?。白胖的富家公?子像在?草堆里?滚过的馒头,鼻青脸肿灰头土脸。头上的冠也?歪了,身上的衣服也?脏到不行。
他一步三?喘,脚下虚浮。放个牛把从小到大攒下的力气都消耗完,胳膊腿儿?全部散架,只剩下一双眯缝眼还能转动。
赵弈看他不顺眼,背着手跟在?后面没有半分要帮忙的意思。这个县令家的公?子就是个窝囊废,放个牛气喘吁吁,哪有一点?男儿?气概。走两步歇一步,不是他牵着牛走而是牛拖着他走。
“连个姑娘都不如,你可?真有出息。”
“我…我又没有放过牛。我又不是像你一样的下人,天生就是放牛种地的贱命。”他还不服气。
姜麓刚出来?,听到这话顿时黑脸。
“谁是天生的贱命?往上数八代,我就不信你们万家不是泥腿子。你个背祖忘宗的东西,也?不怕你们万家的老祖宗们半夜爬出来?找你。”
万桂举一个抖缩,面露惊惧。别看他平日里?吆五喝六威风八面,长得是肥肉一堆又一堆,实际是个胆小鬼。她这一吓,吓得他小眼睛乱瞟,生怕真有什么万家的老祖宗从地下爬起?来?。
他瞟来?瞟去,不太敢看姜麓。
姜麓冷哼一声,“我看你毫无悔意,晚饭就别吃了。”
他此时是又累又饿又渴,一听不给饭吃嚷嚷起?来?,“我都放牛了,你凭什么不给我饭吃。我要吃饭,我就要吃饭!”
“我方才不是说我们是下贱人,我们做的饭菜哪里?配得上你这么样的公?子。你既然?嫌东嫌西,又何必勉强自己。”
赵弈看到这张憋红的胖脸,瞬间痛快无比。这什么县令公?子昨天还猖狂至极,还敢叫嚷着让他们公?子磕头。如今落在?他们手上,他非得让这小子知道什么是有眼无珠。
所有人都不搭理万桂举,该干什么干什么。
饭菜的香气在?冷天越发?引人垂涎,闻得他是口水横流。一时硬气地想他才不吃他们的东西,一时又盼着有人来?请。
倒还真让他盼了人出来?,来?人是小新子。
小新子
端着碗蹲在?他面前,配着色泽诱人的红烧肉大口大口地吃。他看得口水流得更厉害,肚子咕咕一通乱叫。
“本公?子才不吃你们的东西,你们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哼哼叽叽,全身又疼又没劲。那什么小白脸是个狠的,下手太重害他白挨一顿打。还有那个小美人,简直是一个母夜叉。他千不该万不该听信传言,还当她真是一个普通纯朴的娇娘。
“我家夫人做饭特别好吃,你真的不吃?”小新子勾他。
他吸着鼻子,“真的?”
“当然?是真的。”小新子重新端来?一碗饭,饭上盖着红烧肉。“你想吃吗?”
“想吃,想吃。”他点?头如捣蒜。
小新子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昨天我听得清清楚楚,你想让我家公?子给你磕头,还想强抢我家夫人。这饭不是给你吃的,因为你不配!”
万桂举气得面皮直抖,“你…你这个死奴才,你竟然?敢戏弄本公?子。本公?子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爬起?来?往外走。自己好歹是堂堂县令公?子,凭什么要被这些人作践。他还就不信了,他要走谁敢拦他。
还真没有人拦他,姜麓听到消息后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夫人,就这么让他走了?”陶儿?问。
“放心,他会回来?的。”
万县令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之前把儿?子留在?那里?,明面上不敢派人照应,私下却?是安排人守着。是以万桂举一出北坳村,便有万家的下人接应。
下人不敢拦着自家公?子,护送他回县衙。他一路被人抬着,翻来?覆去地骂人。一直骂到县衙门?口,闻声而来?的万县令大惊失色。
“你怎么回来?了?”
“爹…儿?子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万桂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夸大其辞诉说自己的遭遇。听得万夫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和?万县令拼命。
夫妻二人只此一子,平日里?宝贝得很?。猛不丁遭了这样的罪,万夫人的手指都快指到万县令的鼻子上。
“你个没出息的怂货,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也?不敢吭声。不就是李郎中家的亲戚,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表姐夫的外甥女嫁的可?是林国?公?府的二公?子,他一个从五品的小官算什么东西。你好歹也?是七品官身,还怕几个布衣平民。你看看咱们家举儿?,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子。你今天要是不给儿?子讨个公?道,我…我绝不会原谅你!”
万桂举在?自家亲娘跟前,那可?是一个乖宝宝。万桂举肖母,母子二人都是白白胖胖的富态人。当娘的心肝肉儿?地喊个不停,儿?子则撒娇说自己有多饿有多累。
“你们都是死人吗?”万夫人一声吼,“没听公?子说饿了渴了,还不快去准备。”
万县令一言不发?,等?儿?子吃饱歇好,即吩咐下人再送回去。
万夫人一听,柳眉倒竖。
“万鹏,我看你敢!”万夫人是官家小姐出身,而万县令不过是个寒门?举子。“我现在?就去给我表姐写信,我看那什么李郎中的亲戚还敢不敢嚣张。”
林国?公?府的二少夫人可?是她表姐夫嫡嫡亲的外甥女,她就不信李家的亲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再说这临水县是她男人的地盘,她的儿?子还能让人在?自家门?前给欺负了。
万桂举在?一边添油加醋,“娘,他们太可?恶了。不给我饭吃,还不让我喝水。那什么姓赵的下人盯着我放牛,歇都不让我歇一下。你赶紧写信告诉我姨母,一定要给我出这口气。”
万夫人叉着腰,“万鹏,你听到了没有。儿?子都让人欺负成这样,你还缩着躲着想息事宁人。我看你这个县令就是个摆设,你还让我们母子活不活?”
万县令头大,他一向惧内。
但是此事重大,一个不好他官途尽毁。前太子不计较举儿?出言不逊已是开恩,他哪里?敢摆县令的威风。
别看是个废太子,却?实实在?在?是陛下的亲儿?子。他不过七品小官,奉京城的风向他无从得知,然?而他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也?不知道废太子还会不会起?复。
他把妻子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千万别写信,免得再生事端。”
“好几个万鹏,合着儿?子不是你亲生的。你是不是嫌我人老珠黄,你是不是想重新娶一个小妖精?”
“你扯到哪里?去
了?”万县令万般无奈,他家有悍妻,悍妻又是低嫁,身后还有娘家撑腰。他能有今天靠的也?是妻子的娘家,哪里?敢动那样的心思。他房里?除去一个老通房再无他人,怎么会有再娶的心思。
事已至此,只能透露些许,“那个姓赵的公?子,可?不是什么下人。人家的官阶比我还大,正四品的禁军护卫,我看到他都要叫他一声大人。”
万夫人半信半疑,“你莫不是哄我,不就是个下人吗?”
“什么下人?人家是朝廷命官。”万县令旁敲侧击,“你想想看,连身边的下人都是官身,那位颜公?子会是什么人?”
“什么人?”万夫人一脸茫然?,“奉京城里?皇亲国?戚不少,除了皇家子孙哪个越得过国?公?府。你赶紧说清楚,他到底是谁?”
万县令指指天,不言而喻。
“你说他是…”万夫人捂着嘴,一脸震惊。
万县令点?头,“你表姐上回不是来?信,说起?过林国?公?府的一桩怪事,你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