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倒也不客气,反正他也没看懂李无眠适才说得是什么,多半是说燕字不懂事吧,他坐在榻边,舀了一勺粥递到燕字嘴边:“折腾半晌,粥都凉了,快喝吧。”
见他一副你不吃我就不走的模样,格外倔强,燕字只得认命地喝完粥,少顷,玉竹端着空碗,心满意足地向着李无眠行了一礼,方才离开。
李无眠坐在榻边,摸摸燕字的脸,一脸疼惜,问道:与玉竹可是情投意合?
燕字脸色有些难看,沉默了半晌,正当李无眠以为她不会回答,准备换个旁的事儿说说,只见燕字一手覆在自己眼上,艰难开口道:“玉竹是个好人,可婢子是贱籍。”
大渊律例中尤为看重“良贱”之别,贱籍出身的女子不得为正室,若是生子,则家主可去官府申告,将其贱籍除去,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为正室。高门贵族间更是流行互赠婢女、贱籍出身的侍妾等,李无眠的生母赵才人当年便是这么被送进宣王府中。
玉竹虽自小跟在谢池身边,可井非贱籍,他母亲早亡,父亲原是吏部中一小小文书,因做事认真,为人耿直,偶得谢沧秋肯定,后来不幸染病撒手人寰,留下幼子玉竹,谢沧秋将其接入谢府,与谢池一起读书学习,算得上谢家半个义子。
她若真与玉竹情投意合,到头也只能做侍妾,可妾也只是个玩意儿,任由主母磋磨。许是见多了世态炎凉以及赵才人的郁郁而终,自小燕字就告诉自己,终身不嫁,一是因不愿做妾,二则是若嫁于同样贱籍出身的奴才,诞下的子女还是贱籍,循环往复,不愿如此。
她曾对玉竹说就算与四平作对食,也绝看不上他。此话前半句千真万确,若是担心老无所依,她就干脆与四平搭伙过日子,回头四平再养个干儿子,也好有人送终,省得后宅院里的争斗,还能一直照顾李无眠。
听罢,李无眠心中酸涩难忍,哪怕她在宫中受了不少白眼,阿爹也想不起她,可她的苦难与燕字的苦难相比,同样是云泥之别。她拍拍燕字的手,比划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燕字忙回握住她的手,神情紧张,态度严肃:“可是公主嫌弃婢子了?想把婢子快快给出去?”此话非她真心,只是想打消李无眠要为她奔波的想法,她们尚在摸石头过河,不淹死就万幸了,哪儿里还顾得上什么贱籍正室。
见李无眠摇头,燕字又开口道:“现下公主还是要将精力放在将军身上,画屏就是河阳郡主李知叶这件事,公主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因为不知所措,所以前些日子公主才不顾礼法,非要与婢子挤在一起?”
眼下正是个说话的好时机,李无眠便毫无保留将那日船上所遇之事和昨夜里谢池说的话,比比划划给燕字看。
燕字沉思半晌,她虽与落雪成霜不住在一屋,可这两日她俩常过来帮她换药喂水,攀谈两句,也知道些事情,她可以肯定的是,落雪成霜井不知道画屏就是李知叶,也不知她被谢池送去了成王府中,用她们俩的话来讲画屏虽也在将军后院中,可若无将军命令,画屏不得随意行走,还有两个老嬷嬷专门跟着她。
成霜性子虽比鱼书稳重,年纪却还是轻,经不过燕字套话,单独相处时,说得也多些,她刚到西南将军府中时也以为画屏是谢池的侍妾,毕竟那样貌美,举手投足也像是大家闺秀,身边更有嬷嬷伺候,后来待得久了才知另有蹊跷,成霜认为画屏更像是个不带枷锁的囚犯。
“李知叶好歹是个郡主,与将军也曾指腹为婚,将军却如此待她,其中种种缘由恐怕不简单。”知道得越多越不敢细想,谢池心思城府远比表面上看着深沉,世人都说武将直来直往,比不得文人腹中弯弯绕绕,可谢池在京中年幼就有神童之名,如今战神之称加身,怕是此行另有目的,李无眠急匆匆跟着来,未必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