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让莫迟迟有些怀疑他是在说自己。

沉沉浮浮已过百余年的寿命,曾有过少年挥斥方遒的豪情,亲友相伴,如花美眷。但他又为了不可语他人的目标离群索居寻找解决办法,中间历经了多少波折磨难,他一贯面上嬉笑,倒是轻飘飘地带过去了。

“此时此刻,有了即使这个世界破碎也要不断去寻找的东西,你就不应该害怕了,否则人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莫迟迟半晌不语,只是等他饮尽了杯中残酒,才又问:“锚定之物可以是一个人吗?”

“当然可以啦。”周离泰摊手:“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告诉你应该追寻永恒的正义真理之类的俗人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同,每棵树都有每棵树的芳天,这话放之四海而皆准,即便你并不认可我今日这一大锅鸡汤,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闻言莫迟迟却还是被他逗乐了,开口道:“要是你有一天回去了,我给你个工作建议。”

周离泰又手肘撑着身子,仰脸闭眼像是在吹风,随意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传销?”

莫迟迟学着他的样子瘫在屋顶,嘴上道:“猜对了。”

周离泰露出一个“不愧是我”的表情,与她相视一笑。

弄半天,她竟然比沈蕴之回得还晚,莫迟迟走在寂静的山道上,远远望见草舍处晕黄的灯光。

这场景倒是让她想起第一次回溯时,大半夜给还是长工小乙的她留灯时的沈蕴之。

细细想来,她认识沈蕴之,好像正是这样慢慢回溯到过去,从他的青年往少年倒流。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顺序,她反而能很清晰地察觉到现在的他与十六岁的他之间有些细微的不同。

推开院门,沈蕴之的身影被烛光打到窗子上,他像是坐在那仔细看什么东西,竟连她进来的动静也没发现。

莫迟迟刻意收了声音,轻手轻脚地往婚房里头走。

按照谭小云的坚持,她给他们的新房装饰了许多大红色,台上还有一对燃着的大红喜烛。莫迟迟侧着身子进门,稍稍伸过脑袋去,看清了沈蕴之手上拿着的到底是什么——是他们的合籍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