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郡主抿唇一笑:“陛下心意如此,女儿可不敢居功。”
齐王欣慰道:“幸而当初将你留在京城,做事确实便宜许多。”他表示关切,“绫儿今日怎得没一起来?”
绫儿是嘉宁郡主刚满周岁的女儿。
“秋风刮骨,小孩子家家皮肤娇嫩,还是不带她了。”嘉宁郡主回答,“改日天气暖和,我再带她来见父王。”
齐王点点头,沉吟少时,问:“王家待你如何?”
“仪宾对我千依百顺,指他往东不敢往西。”嘉宁郡主口气平平,“王阁老不大见我,逢年过节去拜见,总是客气得很。”
齐王感慨:“六部重臣哪一个简单。”
“臣毕竟是臣。”嘉宁郡主却说,“他不把我当回事儿,还能不把陛下的意思当回事不成?”
她笑道,“昨天王三娘归家,怕是吓得够呛,别再犯病了才好。”
齐王不以为意:“一个黄毛丫头算什么?依我看,只要不见血,这些老东西就不知道利害。”
“早晚的事。”嘉宁郡主出主意,“父王,朝中不乏名气斐然之辈,倘若陛下真动了怒,您从旁劝解一二,他们必定感恩戴德。”
齐王连连点头:“不错,我们不能只看眼前,更要顾及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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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王尚书上奏,论述礼法与人情之间的关系。
他引用了礼记的说法,“凡礼之大体,体天地,法四时,则阴阳,顺人情,故谓之礼”,强调“礼”并非一成不变,而是要顺应天时,顾及人情。
所以,皇帝为武宗养老送终,尽了孝道,如今想念生父母,想为生母尽孝,是人之常情,也是礼法的体现,二者不是对立的。
又引用王阳明的话,道是“盖天下古今之人,其情一而已矣。先王制礼,皆因人情而为之节文,是以行之万世而皆准”,强调“礼本人情”。
讲完理论,老头也没忘记给出实例,宋朝年间,宋英宗就称濮王为“皇”,夫人为“后”,而官员过继后归还本宗的案例,也是屡见不鲜。
可见,此事不管在平民之家,还是天家官眷,都已经发生过很多次,是人情的体现。
既有前例,皇帝想认亲爹妈,也不是不能考虑。
王尚书作为礼部尚书,本朝文学大家,号召力自然非同一般。他写的奏疏兼顾理论和实例,说服力极强,立马就有其他人跟上,说什么人情与天理并不违背,礼要顺从人情,等等。
皇帝龙颜大悦。
但反对声并未因此减少,相反,变得更多了。
反对者认为,伦理纲常不可儿戏,更有甚者直接点名关窍——“惟宋儒程颐《濮议》最得义理之正,可为万世法”。
王阳明的理论可不是正统,他说什么,我们不听,我们就听程朱的。
这不骂还好,带上了心理学派之争,其他不想管闲事的人也坐不住了,纷纷上疏谏言。
这两个月,程丹若热衷于看邸报,上头登了好些大臣的奏疏谏议,那叫一个精彩纷呈,堪比民国文人登报对骂。
看到特别好的句子,她就抄录下来学习。
在古代很痛苦的一件事就是,别人骂人听不懂,或是想骂又骂不出来。
还是读书人会骂人啊,杀人诛心。
太精彩了。
“丹娘,信写好了,过两天你记得寄回家去。”谢玄英搁笔,却见她正对着邸报看得津津有味,不由好奇地接过,“给我看看。”
一目十行看完,眉关紧锁。
程丹若道:“怎么了?”
“私心太甚。”他点评道,“再这么下去,真不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