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圭兄随我来就是。”姜元文径直往里走,还未开学,学校里冷冷清清,只有一股新漆的味道。
穿过上课的三间正间,再往里就是后院,没有惯常的花草树木,倒是用竹墙一间间隔开了。
再过月洞门,就是后院的地方,一间草庐,二三竹子,疏影错落。
姜元文道:“今后,子圭兄就暂住于此。”
他抬手阻止了左钰的反驳,说道,“人各有所长,力大健壮之辈去修路,可子圭兄这身板,别怪我说话难听,去了反倒添麻烦,不如留在此地编书。”
“编书?”左钰问,“编什么书?”
“教化之书。”姜元文道,“边蛮蒙昧,各有风俗,要教化他们,可比开蒙难多了。程夫人要我们编一本新书,教他们识字读史,再讲四书五经。”
假如是寻常教学子弟,左钰当然有自己的章程,四书五经怎么读,都有讲究。但教化蛮夷是头一次,他没有经验参照,也就不觉有异。
只是道:“不学《千字文》么?”
“自然是要学的,但《史学提要》就不太合适。”姜元文解释道,“程夫人的意思,是将各夷族的历史都编进来,‘三苗,九黎之后也’,蚩尤既败于黄帝,苗人自该归顺于中原。”
蚩尤是否是苗人的先祖,各有各的说法,有的苗族部落自认是蚩尤后人,有的则别有传说。
而汉人在研究这个问题时,不同的时代也有不同说法,真要考证,非得是一方大家才好。
程丹若不是学历史的,这两日翻了书,发现自宋朝开始,就有认为苗人为三苗之后的论调,是真是假姑且不论,有说法就行。
文化本就是一个融合的过程,她就希望能编本书,定下基调:蚩尤与炎黄二帝并为三祖,苗人并非北方的胡族蛮夷,与中原渊源很深。但是,蚩尤兵败逐鹿,苗人就是略逊一筹。
不过,既然双方的祖先都为中华文明做出过贡献,同气连枝,该和睦相处。
总而言之,尽量肯定夷人的来历地位,同时,也要满足汉人□□上国的自尊,在二者之间微妙地取一个平衡。
她做不了这事,遂委托给姜光灿。
姜光灿知道是个扬名的事,有心好好做,自己得名,左钰也能在皇帝跟前戴罪立功,遂决定拉他一道。
“西南苗患不断,追究其根本,无非是蒙昧混沌,不知善恶。子圭兄,‘教不善则政不治’,程夫人有心教化边蛮,我等怎可惜力?”姜元文问,“是不是这个道理?”
其实,左钰不需要被人强□□化的重要性,没有哪个读书人不明白的。
他沉吟少时,很快答应下来。
姜光灿微微安心,又见草庐中一处火塘,篝火温暖,被褥也是夹棉,锅碗瓢盆虽是粗瓷,却一应俱全,便故意道:“此地简陋,子圭兄姑且住上两日,我再另作安排。”
果不其然,左钰立时道:“戴罪之人,能有片瓦遮顶已是万幸,不敢奢求。”
姜光灿又道:“书院都是粗茶淡饭,我明日送些汤水来。”
左钰还是拒绝。
他只好一脸惋惜地走了。
夜幕深沉,一个提灯的老头过来,说自己是给书院看后门的,就是住在门边的梢间,以后有什么事,和他说声就成。
还给他留了壶热水,并些许柴火。
左钰谢过他,自己点起火塘,关上门扉,拿起旁边干净的瓷碗,倒了杯水。
热水下肚,驱散长途跋涉的劳累。
他扫过室内的一切,喃喃思索:“程夫人?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