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非常著名的欧洲传教士布朗写的回忆录。
“……我在中国的皇宫里见到了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人,她是国王母亲的姐姐,拥有自己的爵位……她身体纤瘦,穿着像月光一样皎洁的白色长裙,头发浓密乌黑,脸庞带着温和的笑意,几乎没有皱纹……她请我坐下,向我介绍了今天的茶叶和糕点,并夸赞我的语言能力,态度友好,也不像我此前见到的女子一样羞涩,让我回忆起了我的家庭教师……她拥有超凡的智慧,就如同陛下,以及修女一般坚定虔诚的意志……”
西方人的描述难免夸大其词,但能以“家庭教师”来形容,足以见她待人接物的谦逊与俭朴——欧洲的家庭教师多是没落的贵族小姐,绝对不可能奢华。
此外,文人笔记里提到,程丹若出行总是乘青幔马车,很少让人避让,有一回两户人家争道,足足吵了半天也无法说服彼此,她的马夫才说,两位既然争不出高低,就让我家主人先走如何?
对方不同意,反问你家主人是几品官,他(指对方)一个三品官都不让,让你家岂不颠倒尊卑。
马夫就说,我们家主人既不是一品也不是二品,但家中七间九架。
双方一听就赶紧把路让开了。
《夏实录》也多次记载,数九寒天,皇帝怕风雪太大,特赐暖轿肩舆,可程丹若从来没有坐过,始终坚持在宫中步行,“谨言慎行,无有僭越”。
这多稀奇啊。
古代权臣最喜欢什么?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通过皇帝的礼遇,高出寻常臣子的规格,以凸显自己特殊的地位,摆一摆别人没有的威风。
祝灥曾经赐过程丹若“见君不拜”的特权,但她拒绝了。
彼时,祝灥已经十三岁,很难说这个?->>鞯溆忻挥惺蕴降囊馕叮乙晕小?br/>
因为程丹若的回答“君臣有别,铭刻在心,纵小礼不敢废”。
很多人解读这段对话,或以为她恪守礼仪,或是认为她在消解祝灥的疑心,表达自己不久后愿意还政的意愿。
但我不这么想。
古代的“礼”归根究底是等级,周天子八佾,诸侯六佾,是双向的,而不是单向地懂礼貌。
恪守礼的人,自己对上恭谨,也必然希望下面的人对自己恭敬。
程丹若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她乘坐青幔马车,打扮朴素,从未强调过自己上位者的身份。因此,说她守礼而婉拒,完全站不住脚。
至于是不是在表达自己的忠诚,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反正在我看来,少帝既然已经起了疑心,那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通的。他们之间不存在误会,乃是实打实的利益之争。
根本矛盾不解决,光惺惺作态就能改变局面吗?我不信。
纵观程丹若的人生,以及谢玄英后期提出的限制君权的主张,这段话的意思更像这样——
我永远记得你先是皇帝,再是我的外甥。
我不奢望犯错被人放过,宁可防范未然。
很多人说我阴谋论,可我坚信,守礼之人难长远,唯谨慎方能善终。
庆天四年的事就是一个例子。
“上戏宫人为乐,宁国夫人笞之,倍于己”。
从名分上说,程丹若是祝灥的姨母,虽是犯上之举,可也事出有因,搬出先帝遗诏足够应付了。再不然,打多少还多少,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她偏偏领了双倍责罚,这已经不能说是谨慎,堪称警惕。
——你就算恨我,也没有办法拿这事找我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