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查公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定西伯有姻亲故旧,难免要为他说好话,这些人的面子卖不卖?皇帝的态度是严查,还是心软了,万一上头想轻轻放过,革职了事,自己却往死里判,那还得了?
最开始,司的态度必然是暧昧的。
皇帝也有些举棋不定。
西南诸事繁杂,不是随便派去一个勋贵都能治理得服服帖帖。定西伯在云贵经营代,很多当地的苗人,只服他们一家。
把定西伯杀了事小,谁去接手这个烂摊子呢?
程丹若和谢玄英聊起这事,问他朝中有没有接替的人选。
谢玄英想了很久,说,擅战者有,能定西南者无。
程丹若听见这话,就觉得定西伯估计没事。
之后的发展,似乎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据(靖海侯)说,定西伯在牢中该吃吃,该喝喝,谈笑无所畏惧,还说,西南一日无他,苗人就要拒绝交税,一月无他,就要生乱,月无他,必反之。
什么叫嚣张?这就叫嚣张。
消息传到皇帝耳中,自然令帝王大为恼怒。
但曹次辅劝说,定西伯虽然跋扈,可平定西南有功,不如将其贬为庶人,令其弟接任爵位,继续震慑西南。
简而言之,就是把定西伯个人的行为,和他们家分开,处置这一支,让另一支继续干活,也算杀鸡儆猴。
据(靖海侯)说,皇帝似有此意。
然而,又一件大事发生了。
月初,苗人反了。
朝廷命令定西伯的弟弟出兵征讨。对方却不知道是兄弟情深,还是脑子有坑,抑或是被人哄骗了,总之,不仅没有接令,以病重为由,拒绝了朝廷的征调。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以势压人,要挟朝廷。
此事一出,靖海侯立马写信过来说,定西伯家完蛋了。
老狐狸的判断,无疑极其精准。
定西伯家的态度,激怒了皇帝,也激怒了杨首辅。
司的审查速度顿时变快,没多久,就将定西伯的罪行查得清清楚楚。
贪墨军饷、僭越蔑上、勾结土酋、拥兵自重……全是杀头的罪。
皇帝最后下令,念在定西伯曾经的功劳,本人绞死,成年男丁斩首,幼童发配东北,女眷没入教坊司。
消息一出,老伯夫人和定西伯夫人投缳自缢,两个儿子被抓,唯有弟弟带人逃入深林,不知所踪。
同时,白山、黑水两大土司叛乱。
西南战事自此开始。
西南打仗的时候,程丹若在干什么呢?
她在忙毛衣交接的事。
织造局的太监和尚功局的女官,已经到了大同。
前者得过吩咐,知道皇帝心里对她十分满意,有意优待,今后也得孝敬,当然客客气气,无论说什么,都笑眯眯地说“好”。
后者更不必说,派来的是货真价实的“司彩”,从前打过交道,更有一种不必多说的亲昵。
程丹若主要是把账本交过去,讲明长宝暖的股权构成,具体的分润,解释一下账上的资金去哪儿了。
但太监道:“程夫人不必费心,这都是小事。”他意味深长地说,“你的忠心陛下知道,今后他们为陛下办差,必定尽心竭力。”
也对,给皇帝办事,谁看账本啊。
程丹若从善如流,随手搁置:“还有一桩私事,算是我的不情之请。”
“程夫人请说。”
“大同是我的家乡,此地苦寒,百姓生计艰难,又多孤寡。今后,工部的织造坊多半是放在太原的,这里的毛衣产业,依旧要依托长宝暖照应。”
他们客气,程丹若更客气,恳切道,“今后,还望公公多照拂我的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