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雨蓑扛着锄头的农人从南面半山腰上走下,影子冲上去拼命挥手跳动,那农人无知无觉,径直穿过影子的身体,缩着脖子快步走回村里去了。
影子在雨中愣怔了好一会儿,伸开手掌,看雨滴没有阻碍地直线坠落,绿气萦绕的手指是半透明的。于是又哭了,一边哭一边向大苍山飘去,发出呜呜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不得不去,那山洼子里埋着她的身体。
只是摔了一下,哪就那么容易死了?李瘸子家的老二去年把脑袋摔出个窟窿都没有死,自己只是流了一点鼻血而已。至于为何变成了这副样子,不就是魂灵儿出窍吗?她听奶奶讲过,小孩儿魂灵轻,容易出窍,找人喊喊魂就会好的,影子觉得自己想得肯定没错。
“我才十一岁,我还是小孩儿呢!”她自言自语着,很快飘回了山洼子里那个小小的土包跟前。
三叔做贼心虚,埋人埋得慌慌张张。挖了深不足尺半的小坑,把人随意一塞,虚拢覆了些土就跑掉了。雨水一大,土层很快就被冲成了稀泥,溶得飞快,一只脚的脚趾头都露了出来。
影子碰不到水,摸不得土,只盼着雨再大些,把泥全冲光了好试着回到身体里。
天色越发暗了,山林子里黑乎乎的,除了雨声似乎还有别的奇奇怪怪的声音。影子有些害怕,她从没有独自上过大苍山,这样深的山洼子也只跟着哥哥来过一次。听人说,山里不仅有野物,还有许多不干净的东西,环山好几个村子的人死了之后,都会埋到这里。
因为坚信自己还有救,所以影子不觉得她也是不干净的东西,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来时路,希望那里可以出现亲人的身影。等着哭,哭着等,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浑没察觉身后的小土包溶成了一滩烂泥,而她的那具没有了魂灵儿的小身板,已经悄悄坐了起来。
陈姜盯着前方一抽一抽伤心欲绝冒着绿光的影子良久,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手脚是硬的,腰腿是硬的,脖子也是硬的,她艰难扭头打量了周围环境,眼睛里流露出一点不可置信,对自己身处之地有些惊讶。
半晌,她吐出一嘴的泥水,无视那哭得投入的影子,幽幽叹了口气:“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