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体力劳动的人,目不识丁地,说话难免粗俗些。顾父听得直皱眉,老爷子倒欢喜她的直爽,哈哈一笑,看向儿子,“可不是!想当年你割包皮怕得呀……”
“说什么呢!”顾父又羞又恼,大动肝火,“当着小辈面什么乌七八糟的话都敢说。”
顾岐安始终沉着脸,抽着烟笑不出来,给母亲做思想工作,“你明天就去住院,床位还调得出来。人手上更是不愁,老纪今天就跟肾外打过招呼了。以我们医院在肾脏病方面的水平,你又怕什么呢?”
丁教授从桶里拎出湿漉漉的脚,擦干,肿胀地趿到鞋里,“我想保守治疗。”
“如果你肌酐正常,可以。问题是照目前来看,保守等于送死。”
“那你告诉妈妈,造了这个,我以后日常生活,透析液漏到衣服上怎么办?口子破了怎么办?”
这就是病人的痛苦,也只有自己体会。换别人,能共情个五六分了不得。
顾岐安少有的授课经历里,也会教育学生,现代医学再发达,都远远不够。
不够在,无法保障病人的预后生活以及尊严。
也许疾病治好了,但身体却治残了,落下一大摞后遗症;家也治穷、治垮了;精神更不必说,很多患者拖到最后只求一死。
掰扯几个回合,顾父不耐烦,“你且安心去治就是了!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能起什么作用?”
话完一甩袖,背着手踱去书房。
丁教授一听,哭得更凶。
顾岐安无奈地抽来纸巾,帮她揩,“丁女士,算我求你行吧,你这个身子骨哭不得。”
“小二,妈妈活着好没意思……”
是怪没意思的。恹恹药罐子一个,只苟且吊着半口气,侥幸地求全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