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而就在她思考起要不要放一只白熊下去引路时,一团巨大的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座雕像。

一座巨大的黑色兔子雕像——起码乍看上去很像黑色兔子。徐徒然实际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本能地觉得好看。

那东西距离她似乎很远,边缘被树木遮掩,像一团沉在天际的庞大乌云。明明那么引人注目,然而等徐徒然低头看了眼手臂上的符文,再抬起头时,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再看不见。

“……”徐徒然看了看手臂上完好的符文,又眺望了眼雕像消失的方向,略一沉吟,果断踩下油门,朝着那个方向驶了过去。

又往前开出几百米,撞翻两只黑熊,徐徒然的车头,忽然像是碰撞到了什么,前行的势头微微一滞。

她动作一顿。抓起石矛,试探地向前戳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后方的人小声问了一句。徐徒然摆了摆手,仔细感受了一下矛尖传来的触感,深深吐出口气。

“我们到入口了。”她轻声道,“应该可以进去。”

她能感受地到,这堵空气墙与之前的状态不同。她上次来时,这里还坚实冷硬,现在却像是一碗粘稠的藕粉,虽然也有阻力,但只要稍加力道,石矛便能穿过去。

徐徒然定下心神,坐回驾驶座,叮嘱后方众人坐稳扶好,看好人质,旋即深踩油门,发动机再次发出嗡鸣。

火车头拖着长长的车厢,义无反顾地往空气墙内钻去。穿过的瞬间,仿佛有瓢泼大雨兜头冲下,徐徒然下意识闭眼。再睁开眼时,心头不由重重一跳。

原本笼罩在头顶的流动红光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披着流彩的光芒,如同有生命般在树枝间轻盈流动。周围的香樟树变得更为稀疏,树冠不再连成一片。瞧着却更高,树干宛如通向天际,树冠与天空融在一处,根本看不清头顶摇晃的是树还是云。

地上依旧铺满落叶,这里的树叶倒是不会飞了。徐徒然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小心将车开入,进入空气墙后的同伴似是同样为眼前的场景所震惊,方小可凑过来找徐徒然说话时,声音都压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醒了什么:

“那个,李云托我问你。白熊要、要现在放吗?”

“……”徐徒然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先别。再往里看看。可能会需要它们引路。”

在徐徒然的计划里,原定是需要两只白熊。一只用来开行刑场的大门,一只则用来卡进度,避免空气墙的出口因为白熊集体穿过而提前关闭,同时也有打算拿来当引路蜂用。

虽然因为茶室女子的帮忙,他们比原定的多获得了一只白熊,但眼下情况未明。徐徒然还是觉得,省着点用比较好……

正说着呢,火车头又向前推进几十米。整列车都被拖进了空气墙内,徐徒然不小心又拐过了头,正要矫正位置,无意中透过后视镜一扫,忽然皱了皱眉。

——因为拐过了头的原因,从她现在的位置,恰好能看见最后一列车厢的尾端,包括后面被车轮拖过的地面。

也因此,徐徒然终于注意到,那些被车轮碾过的区域,看上去似乎和别的地面不一样——那里像是被犁去了表面堆积的落叶,露出下方的地面。只是不知为何,那地面的颜色极浅,像是覆了层玻璃。而地面的周围,却没有任何被犁起的落叶堆积……

徐徒然怔怔盯着那方向,心头莫名一跳。身后传来其他人带着担忧的询问,她却顾不上回答,只简单说了句“坐着别动”,就自己跳下了车,站定在一个地点,俯身往车子下面看去。

果然,凡被车轮驶过的地方,都有相似痕迹。因为角度原因,徐徒然没法看得更细,直起身来思索片刻,所幸坐回车上,举起石矛,用力往地上捣去。

离她最近的方小可茫然看过来,刚要开口询问,视线扫过被徐徒然拨过的地方,整个人蓦地僵住,愕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那些叶子,在往下掉。

随着徐徒然的动作,那些本就铺在地上的落叶,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穿过“地面”,向下坠落,宛如大片展翅的蝴蝶,悠然地沉入下方的……

水底。

对,水底。

方小可瞪大眼睛,艰难地消化着眼前这一切。

叶子的下面,不是土地,是水面。她们实际正站在水面上,只是中间垫了一层落叶。

当落叶被惊动,它们就会向下沉去。被遮掩的水面会暴露,而透过清澈的表面,他们隐约可以看到“水底”的一角——

那里沉淀着巨大的石块。石料与他们手中的武器十分相似。荡漾的波纹与折射的光线让他们难以看得更清楚,但方小可隐隐有种感觉:那些石头所在的地方,应当比他们所感知到的更加遥远。

“这……这是什么?”方小可心跳无端加速,小心开口问道。徐徒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试着用石矛戳了下露出的水面,矛尖一下没入其中。

然而随着她将石矛抽回,周边的落叶似是有所感知一般,又开始纷纷朝中间蠕动,动作轻缓却迅速,眨眼便将露出的水面盖了个彻底。

徐徒然试着用脚踩了下。依旧是叶堆厚实的触感。

再看向小火车的后方,方才被犁出来的那一点水面,也已经被落叶给盖严实了。

“原来如此。”方小可回忆起徐徒然分享的线索,恍然大悟,“‘叶子是障壁’,原来是这个意思。”

徐徒然认同地点了点头,仔细回忆了一遍在虫子博物馆中得到的线索——【叶子是障壁。树冠是树根。虫子是食物。光是土壤。】

目前看来,“叶子是障壁”与“虫子是食物”两句都已经得到了解释。就是不知道剩下两句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就是短暂思索了一下,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放到了一遍——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尽快胸针的所在才是。

她闭了闭眼,转头往后看了眼。因为她与方小可方才的动静,这会儿车上不少人正好奇看过来。徐徒然正要安抚两句,忽听李云一声惊叫——一个白团子忽然从他的车厢里跳出来,扭着腰就往林子深处跑!

关键是,它跑就算了,身上拴着的细布条却没能在跑路前解开。李云也不知咋想的,将那细布条的另一头系在了自己身上,当即被带着一下摔了出去,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又被带着跌跌撞撞地往前几步,竟是被那大白熊直接拖着跑了!

“……”

饶是徐徒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眼看有人按捺不住想要跳车,立刻喝止,转而启动小火车,踩进油门,跟了上去。

所幸这片区域的植被稀疏,不容易跟丢人。徐徒然小心追着李云往前,忽见李云被拖进了一块立着的石碑后面,跟着便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徐徒然心头一跳,忙驱车赶上,却见石碑后面是一大圈被石头围起的祭坛,祭坛内铺着大片的血色琥珀。李云正倒在硬质的血色琥珀上,惊恐地看向前方,胸口不住剧烈起伏。

徐徒然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栋开着两扇大门的木质房子。房子很大,起码有七八米高,造型极其扭曲诡异——房子正前方挂着人脸般的巨大装饰,屋顶两边有奇怪的机关运转,外墙还悬挂着赤色的小瀑布。

徐徒然皱了皱眉,停下车快速上前,一边嘱咐其他人继续坐着,一边独自上前将人扶起,奇怪道:“你没事吧?刚怎么了?”

“刚、刚刚那只熊突然像是疯了一样要下车,我被一路带过来……”李云手里捏着被挣断的细布条,看着像是还没回过神来,“然后,然后它就拖着我,跑进了这个人的身体里……但我被吐了出来……”

徐徒然:“……?”

“你在说什么?”她皱起眉,“什么‘人’……”

她说着,再次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前方木屋上,呼吸忽然一滞。

她知道李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