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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陆明玉进了正殿,先敛衽行礼:“儿媳陆氏,冒昧前来,多谢父皇肯见儿媳。”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平身。”
陆明玉谢了恩,站起身,目光一掠,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
这一刻,九五之尊的天子,也像个寻常的男人一般,为了家事烦恼痛苦。
他一夜未睡,从昨晚至现在滴水未进,眼里满是血丝。就像一头被荆棘困住的野兽,冲不破屏障,遍体鳞伤。
看,就是天子,也不能事事顺心如意。
陆明玉早已权衡过利弊,轻声张口道:“宫中纷扰,皆因儿媳而起。儿媳来求见父皇,是求父皇去延禧宫。贵妃娘娘纵然有错,却罪不至死。”
永嘉帝:“……”
永嘉帝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松了一松:“贵妃暗中布局,令人当街刺杀你,你不恨她?”
陆明玉不假思索地应道:“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想除之而后快。”
“可冷静下来一想,儿媳毕竟没有大碍。贵妃若这么死了,这么一条性命,就得压在儿媳和没出世的孩子身上。儿媳不惧人言,却想为孩子积德聚福。”
“儿媳恳请父皇去一趟延禧宫,等贵妃娘娘被救醒了,要怎么惩罚,都是日后的事。儿媳委实不愿见一家人闹到这步田地。”
永嘉帝未必不想去延禧宫。
只缺这么一个台阶罢了。
果然,陆明玉这番话说进了永嘉帝的心坎里。永嘉帝的神情又温和了一些:“陆氏,朕往日也觉得你性情刚硬了些。今日才知,你这般宽容大度。”
不,她从不宽容大度。
她只是不愿乔皇后和李景受此事牵连,不愿大好的局面毁于一旦,不愿孟贵妃从此成为永嘉帝心头不可触的朱砂痣。
孟贵妃不能死,要好好活着。
活到和永嘉帝情意散尽,彼此怨憎的那一天。
陆明玉又行了一礼:“父皇这般盛赞,儿媳便厚颜领受了。父皇要赏儿媳,也等贵妃醒了再说。”
永嘉帝不再迟疑,略一点头,摆驾延禧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