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绿推着齐半灵的轮椅,跟在裴亦辞身后,到了距禁苑不远的建章宫,又随着他直接进了书房。
建章宫的书房地方不大,北墙上一张堪舆图占了大半面墙,西边摆了一张书案,上面整整齐齐码了七八摞折子,书案后则是一排书柜。
整间书房半点装饰物都没有,看上去不像是皇帝的书房。可齐半灵觉得,这两日见到的裴亦辞,倒真如这书房一般,又沉又闷。
待书房里伺候的宫人们都退了下去,裴亦辞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匣子,走到齐半灵身边递给她:“这是折晖留下的,你收着吧。”
齐半灵双手接过,打开一看,就见里头躺着一根竹笛。
她自然认得这根竹笛。
虽然她不善音律,可兄长却特别喜欢乐器,尤其爱在闲时吹奏竹笛。
当时有仰慕齐家势大的人为了讨好兄长,送了价值连城的玉笛,可兄长却却而不受,独独喜爱这支竹笛。
虽已过了多年,可眼前这支竹笛只比齐半灵印象中的颜色深了一些。竹笛上一点细小的灰尘都没有,依旧光泽如新,轻轻抚上去,触手生温,如幼时兄长牵着她走在街上时的手温一般。
忆起兄长,齐半灵不由有些怅然,垂下头低声道:“多谢陛下。”
裴亦辞已坐回案边,随意捡起一本折子心不在焉地翻着。
他单是坐在书案边,身上就带着一股子煞气,神色淡漠,让人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听齐半灵谢他,他手上一顿,收回望着她的目光:“只一句谢谢便完了?”
齐半灵抬手将竹笛搁置在桌上,随后撑住扶手,似是想自己撑着站起来。
裴亦辞骤然起身,两三步跨到齐半灵身前,单手握住她的手腕:“你这是做什么?”
齐半灵只无辜地看着他。
“臣妾拜谢皇上。”
裴亦辞放开她的手,转而按住她的肩膀,弯腰凑近她。
“齐半灵,你以为装傻充愣便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齐半灵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突然福至心灵。
“这……臣妾知道擅闯禁苑是大罪,臣妾这便自请罚俸禁足。”
她正欲推着轮椅出去,身前的裴亦辞却像被人惹怒了一般,狠狠抓住她的手腕,带着薄茧略显粗粝的手磨过她的手腕,下意识一使劲,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齐半灵!你若铁了心要装傻充愣,又何必回大都?终究是放不下荣华富贵?”
天子之怒,足以震慑天下人,饶是齐半灵平时是个宠辱不惊的人,此时也吓得慌乱起来。
她实在不懂为何自己请罪了,裴亦辞还这般暴怒,有些慌乱地抬头看着裴亦辞,加之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心里莫名一阵委屈,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臣妾不知、不知皇上所谓何事。”
裴亦辞见她流泪,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湿漉漉的,脸上的惊吓也不像假的,顿时也有些迷茫。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还狠狠抓着齐半灵的手腕,即刻松开,她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痕,在她细嫩的手腕上显得格外刺目。
裴亦辞缓缓蹲下,半跪在齐半灵面前。
“疼吗?”
先前还暴怒的皇帝,此刻屈身半跪于她面前,还柔声问她“疼吗?”
齐半灵暗暗心惊,这皇帝莫不是有什么癔症吧?
一想到这里,齐半灵的眼泪有些止不住了。
原以为进宫做个空壳皇后得过且过了,谁知还摊上了这么一个丈夫,她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
裴亦辞见她反而越哭越厉害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皇帝做久了,很长时日不曾听说过何为“安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