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狡黠地笑起来:“没有人规定你要如实将起因经过交代下来。”
她呆然望着他。
“讲故事的人是最名正言顺的说谎者,也是最坦诚的祷告者。你可以把自己切割成比指甲盖还小的碎片,把它嵌到故事里的人身上——而且未必得是主角。就算有人故意追着那些碎片,也不可能拼凑起你或是事情的全貌。反复出现的主题可能是讲故事之人的执念,也可能是障眼法,引诱人相信那是说书人的倒影,以便将视线从真正危险的部分转移。只有你知道哪些是通向你的事实,哪些是名为虚构的谎言。”老者不知不觉有些兴奋,轻咳道,“我只是这么一说。如果你需要,可以试试。”
弥雅沉默半晌,她原本并不想回答:“我不擅长撒谎。”
白发苍苍的讲师闻言笑了笑,没有怜悯,也没有艳羡。
“好了,我这糟老头子要说的只有这些。”
“再见。”
弥雅走出教学楼才想起,她因为睡眠不足走神,没记住老者的名字。
如果下次来上同一节课的讲师是另一个人那就有意思了。她放任思绪往离谱的方向飞去。这也怪不得她,刚才的那番对话的确有种误入梦境般的奇妙氛围。
离开沃尔海姆文理学校,弥雅沿着早晨已经走过一趟的路线返回。她并非没有想过途中拐进岔路看一看某道围墙后、某个拐角另一边是什么。那才比较符合她以往的作风,但不知为什么,弥雅最后乖乖直接回到了索默太太所住的乳白色石砌房子前。
她按下门铃。
过了有那么一会儿,索默太太才来开门。她年过六旬,个子娇小,步态敏捷得像个年轻人,但容颜却有愁苦遗留的苍老。走得再急,她浅金银白错杂的头发也一丝不苟地贴在脑后的发髻里,不滑落一缕。
“你回来得很早。”在狭窄的门厅里,索默太太简短地评论道。
“下课我就直接回来了。”弥雅将鞋子放进鞋柜最下方。那是索默太太因为腰痛够不着的位置。而弥雅皮鞋的后跟底比柜子里已有的任何一双磨损都要严重。
“我以为你会想要在附近逛一逛,甚至到城中心溜达一圈。如果是我,我就会那么做。”
索默太太说话总是非常直接,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感到不耐烦。但弥雅知道并非如此。她甚至有些喜欢房东的这种说话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