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卷宗阁有不下?千间屋子,里边收藏的全是老皇帝在位期间朝中所有官员的?升降罢黜条文,每间屋子都按照年份做了标注,盛言楚径直往十年前的?那几间屋子走。
小吏是吏部打杂的?小官,见盛言楚徘徊在十年前的?卷宗屋子里,小吏挣扎了好久,终究忍不住喊住盛言楚。
“大人,您不是答应过四殿下不再继续查朱门楼的?案子吗?”
盛言楚探手将?最?上?面的卷宗取下?来,轻轻一吹腾起一片灰,捂着口鼻,盛言楚拿着卷宗往外?走。
“谁说本官要查朱门楼的?案子了?”盛言楚边说边抬起袖子。
小吏跳到前面抢先扯袖子帮盛言楚擦好板凳。
盛言楚莞尔坐下?,续道:“本官不过是对这宗案子略有些好奇罢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摸到这些卷宗,本官自然要看一看。”
小吏在吏部看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官员,很不厚道地拆穿盛言楚的?谎话。
“大人若真的?只是想看一看,就不会专挑当年受牵连官员的?升降折子,直接看朱门楼卷宗不就行了?”
盛言楚抿了抿唇,赧色一笑:“你小子眼睛倒精。”
这边卷宗楼常年没人经过打扫,高高的?卷宗格子上?堆满了灰尘,盛言楚适才拿起时故意按住了卷宗外?的?封批,没想到小吏竟一眼就认了出来。
“小的原就是在卷宗楼负责茶点的人。”
小吏怪不好意思的?,矜持地笑笑:“小的是京城人,祖上?曾是吏部的官奴,打会会走路就在吏部帮衬。现如今爹娘都在尚书大人府中做管事,嘿嘿,小的能有机会在大人您跟前伺候,都是我爹从吏部尚书那求来的。”
见盛言楚一页一页地往后翻卷宗,小吏斗胆道:“大人若信得过小的,不若直接翻到最后四五页,小的记得是——”
盛言楚顺着小吏的说辞往后翻,卷宗年代久远,好几张黏在一起生了书虫,盛言楚不敢用力去扯。
小吏将卷宗拿到手,从怀中倒了点白.粉到几页纸上?搓了搓。
“喏,小人没记错,就是这一页。”
好多字发黄看得不真切,盛言楚捧
着书走到廊下?光亮处。
“…都察院佥都御史尤丰弹劾有误,失御史言官体面,罪加三等,其子尤邈受连坐,革除翰林院编修之位…”
后面模糊的?太严重,盛言楚端详半天也没看清。
小吏惦着脚扫了眼卷宗,忽道:“若小的?没看错,这后面记得应该是尤氏一族弹劾朝中大臣的事。”
“弹劾谁?”
小吏挠挠头:“朝堂上?的?事小的不知道,不过尤氏一族当年被收监下?狱一事在京城闹得风风雨雨,毕竟尤家嫡女才嫁进四皇子府当皇子妃没多久…”
盛言楚将?卷宗高抬,试图看清上?面的字,陆陆续续的?他将?后边的?字认全了,可就是看不准尤氏父子弹劾的是谁。
上?面的痕迹像是有人故意将字给抹了去。
“去找找这一年同一时间段其他的?卷宗。”
小吏得令,很快将一摞卷宗搬了过来。
可惜,盛言楚眼睛都看懵了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小吏见盛言楚指腹翻卷宗起了厚厚一层黑灰,忍不住道:“大人您就别忙活尤氏一族的事了,小的当年就在吏部打杂,记得那时候吏部压根就没人聊起过尤氏一族弹劾的是谁,您看——”
顺着小吏的手指,盛言楚目光落到另一份卷宗上?。
“喏,这份卷宗是要拓印一份送到皇宫的,您看,这上?面省略了被弹劾人的?名字,只写了尤丰身为佥都御史敷衍公事…”
这才是盛言楚最?为震惊的?事,尤丰都做到了正四品的?佥都御史一职,下?狱处死的罪名竟然这么含糊其辞,究竟是谁在其中周旋,竟让老皇帝都没发现尤丰当年所犯罪行的?蹊跷?
‘叩叩——’
这时门一开,盛言楚忙看向门口。
“哎呦,盛大人让我等好找,您怎么跑这来了?”
迎面急匆匆走来的人正是四皇子的?狗腿,上?来就甩了小吏一巴掌:“让你伺候大人怎么伺候的?,这种犄角旮旯竟也敢带盛大人过来?”
说着,赔着笑脸对着盛言楚:“盛大人,您请吧——”
逐客令下?得这般干脆,盛言楚只好放下手中攥着的?卷宗,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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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的?人有了这回?疏忽,余
下?的?日子盯盛言楚愈发的?牢。
防得越紧,说明四皇子心里越有鬼。
不过盛言楚不想在这时候跟四皇子闹得太难看,便偷偷摸摸地寻人打听。
小吏是个不错的?人选,只不过被四皇子的?人教训了一顿后便不敢再对盛言楚多言,好在盛言楚不是威逼利诱的?人,小吏渐渐放下了防备心,时不时地跟盛言楚嘴炮几句。
“…朱门楼出事时,朝中好多重臣貌似都在场,那事不光彩,所以官家才不好大张旗鼓的?追究…”
这事盛言楚已经验证过了,的?确如此,不然也不会将?这种案子交给吏部去查,明显有划水的意思。
“…不过小人记得那时候西北蛮族的人还在京城闹了一场,这事搁谁谁不恼火?朱门楼是胡人酒馆,那些重臣在胡人地盘作乱,他们不气才怪呢。”
顿了下?,小吏扫了一眼四周,怪声怪气地说:“大人,你知道三公主吗?”
天热,盛言楚将?袖子挽起来,露出一节手腕,闻言抬眸:“是那位和亲到西北的?公主?”
“正是呢!”
小吏娴熟地扇风,低低道:“小人听说,那朱门楼是三公主着人开在京城的,三公主既嫁到了西北,那就是西北的?人,官家听闻朱门楼是三公主的?产业,闹出事后就连夜让人将?朱门楼查封了。”
盛言楚若有所思的?往椅背上?一躺,他只想查襄林侯和朱门楼的?关系,怎么突然又冒出了一个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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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盛言楚来到小公寓洗漱。
这几日忙得够呛,有秀浓盯着,他不好来小公寓。
在这期间,白雾出现过两次,小公寓空间不大,收集的?白雾玻璃瓶已经堆了满满一客厅,再收集脚都放不下?,索性他就不卡bug再往小公寓塞玻璃瓶。
小公寓天然存在的东西对白雾吸收的能力比外?来物要好很多,因此他将?小书房劈成两部分,靠窗的?那边专门存放他从外边带进来的东西,比方做蓝墨石要用的材料。
左边依旧当书房,只不过空间小了很多东西存放不下?,盛言楚只能忍痛割爱,前前后后收拾一通后,整理出两百多副幼年时期不堪入目的字画。
这些字画都是他当年刚入康
家私塾的练笔,字体歪歪扭扭如蚯蚓,更别提那些他从小到大都不太擅长的丹青,总之惨不忍睹。
不过这些字画长久挂在小公寓,所用纸张又是他将?小公寓存留的?白色卫生纸浸湿后粘贴而成的?长款纸张,因而上?面的白雾比他卖给金子桑的?蓝墨石要纯很多。
望着腾出来挂在楼梯处的?一张张鬼画符字画,盛言楚难过的?捂胸口,蓝墨石都能卖几万两,这些拿出去岂不是……
可惜呀可惜,他的?身份被五皇子知道了,如今是半张鬼画符也卖不出去。
收拾好书房,盛言楚跑到窗前喊盛小黑,盛小黑这狗崽子现在野的很,趁他不注意就会蹿出窗。
哈着气钻进小公寓的?盛小黑摇头摆尾,盛言楚撸了一把白毛,上?面水汽依旧很重,依盛言楚的?猜测,窗下?很可能是深渊寒潭。
盛小黑大概是在外边跑累了,一回?来就趴在盛言楚脚下?睡觉,好在小公寓里有空调,不然在这种燥热的天气,盛言楚双脚指不定要捂出痱子。
开着窗吹着空调,能奢侈到这种地步的?,大抵也就盛言楚了。
摊开日记本,盛言楚开始记录这几日的事。
日记本记录的?日期停留在李兰恪和他说华宓君那件事的?前一天,补日记时,盛言楚一时不知怎么下?笔好。
那件事以后,李兰恪在翰林院总是不敢正眼看他,想来是担心他嫌弃华宓君吧?
他最?近忙得应接不暇,倒忽略了和李兰恪交心,也不知李家人有没有多想。
空出一页,他直接提笔记录襄林侯的死,批注中,他将?十年前的?朱门楼案子补充了进去,末尾来了一句点睛之?笔:死得活该。
古代被雷劈死是最耻辱的?死法,如果襄林侯还在世,宁愿带上?枷锁落个砍头的下?场,怕是也不想遭雷劈死。
老皇帝碍于面子,对外封锁了襄林侯的死因,只说襄林后暴毙而亡。
京城百姓自然不信,但老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们只能听从皇上?的?洗脑,渐渐的?,坊间有关襄林侯的死因竟真的?变成了病逝。
盛言楚对老皇帝这种搪塞人的方式表示恶心,可他又不敢在外边吐槽,只能将一腔怒火发泄
在日记本中。
洁白的本子上?,盛言楚握着中性笔流利地写着:“襄林侯是被雷劈死的,是被雷劈死的!是被雷劈死的!”
望着上?面三排宛若蛟龙的?行书,盛言楚想,这大概是他作为文人最后的倔强吧?
认真写完襄林侯的事,盛言楚开始记录朱门楼。
经过他这一段时间的摸索,他发现现如今有关朱门楼的?信息除了像小吏那样口口相传歪,就只剩下吏部卷宗阁里的?几册文书,好些文书还被书虫毁了。
朱门楼的?案子其实并不出奇,怪就怪在朱门楼是胡人酒馆。
十年前,嘉和朝南北动乱不堪,老皇帝重文轻武,朝中尚且能带出去作战的?士兵并不多,为此,整个朝野陷入了该先攻打南域还是西北的?难题之?中。
就在这时,朱门楼案子爆发,西北部落出现奸细致使几位王子反目成仇,内忧外患中嘉和朝不战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