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不也在你这里?”
“我怎么能一样,”扶苏理所当然道,“我请阿鸾帮忙,可是付了报酬的。”
凤凰爱乐,他给青鸾弹琴听就足够了。可那白骨妖想要的,太子丹未必付得起。
秦王微微一笑,“那么,你想做什么?”
“我觉得那白骨妖,说不定和上次把我带走的人有关系。”扶苏仰头望着上方的父王,笑得格外甜,“父王——”
“想都不要想。”
嬴政“亲切”地给了他崽一个暴栗,面上神情看起来十分平和。
“太子丹那边,用不到你去管。”想到刚才在他这里撒泼打诨的某人,嬴政冷漠道,“他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还有机会来烦他,燕丹那傻逼的情况绝对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危险。
然而就算如此,嬴政也不想自己家的崽子掺和进去。
“可是父王,那可是个妖诶,我们一直都没找到当初那幕后人,要是那只妖和他是一伙的,那我们不是白白放过机会了么?”
扶苏睁大眼,努力与老父亲对视,试图说服老父亲同意。
“我就是去打探一下消息,保证不会出别的问题。”
秦王狭长凤眼中,倒映出孩童认真的面容。
长子有某种防卫手段,嬴政是知道的。同样也清楚,就算他不同意,这小子必然也会想别的法子达到自己的目的。
“若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那便去吧。”
半晌,嬴政别开头,道:“我拨一批暗卫给你,随你怎么安排。但是扶苏,你要记住,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全重要。”
扶苏重重点头,“知道了父王!”
“对了父王,刚刚那人是谁啊?”得到了允诺,扶苏乐滋滋蹭到秦王身边,摇着他的衣袖问道。
“就是你要去见的人。”嬴政瞥了这小子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知道他来做什么么?”
“做什么?”
“他来求救。”
接着,嬴政又轻描淡写丢下一句话:“你若去见太子丹,啰嗦又蠢的就是本人,胆大包天的不用多想,用你的琴弦捆了他就是。”
扶苏:“......”
扶苏:“!!!”
“父王,您怎么知道——”扶苏瞬间炸毛,可没有把自己的后手就是藏在身体里的琴弦这件事说出来!
嬴政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幻想,说:“你以为你小子出生时的阵仗很小吗?”
天晓得嬴政花了多少精力去掩盖那些异象和扶苏之间的关联,这臭小子当年捆嫪毐倒是捆得爽了,要不是料理后事的是站队他这边的臣子,恐怕早就被捅出去了。
扶苏默默在心底流泪,呜呜呜原来父王早就知道了,那他因为把这件事情瞒着父王还内疚了好久,岂不是白费力气?
“听好了扶苏,只能打探消息,别做多余的事。”
嬴政可不管这小崽子心里有多崩溃,他毫不留情敲了一下长子的头,又叮嘱了一句。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敲了!
扶苏捂着自己被敲到的部分,泪眼汪汪点头,又不敢多说。
欺负完了小孩,嬴政把桌案上的文书再摊开,状似不经意般遮掩住手边彷如墨玉雕成的枝丫状物件,做一副赶人的模样。
扶苏敢怒不敢言,泄愤似的狠狠拉了秦王衣袖一把,转身“哒哒哒”跑远了。
......
简单说完这些后,扶苏撇了撇嘴道:“现在想来,父王肯定和太子丹达成了什么协议,枉我还怕被发现,在他面前演了那么久小孩子。”
可你还不到十岁,本来就是小孩。
韩非心中好笑,再如何表现成熟冷静,眼前他的学生,终究还只是个孩童。
“燕丹...似乎早已...知晓...那侍女情况。”
扶苏道:“应该是,先生也有感觉吧,太子丹起初还好,后来是不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韩非点点头,岂止是不对劲,简直就像换了个人,只不过有着太子丹的模样和记忆罢了。
“那就是了,那个白骨妖可以借助阵法剥夺他人记忆和皮相为己所用,我看太子丹虽然不是这么个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扶苏想起一开始那个话唠又跳脱的燕丹,以及后来在一瞬间变化的太子丹,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歹是燕国太子,自身出了这么个情况,竟然都不敢告知身边的人,硬是千里迢迢跑到了秦国才敢尝试求助于父王。
也是,他身边能有一个白骨侍女,未必不能有第二个。
就是有一件事情扶苏比较费解。
按理来说太子丹也知道将来秦国会吞并燕国,他怎么就能放下心来请父王相助呢?要是父王不答应,那不就完蛋了。
还是说,太子丹与父王以前的关系其实很好?
想起自家老父亲提起燕丹的嫌弃眼神,扶苏晃晃头掐灭了这个想法。
韩非心中想的却是更多。
今日所见一切早已超出了他预料之外。若说这神鬼精怪之事只有秦王和扶苏知晓,他还能说服自己有可能是秦国王室隐秘。
可在赵国的榆次都有人和精怪打交道,这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山精野怪都是存在的,那...神祗呢?
那些各地传唱的歌谣中,那些被提及的神祗是否也存在于云端之上?
这个想法太过于震撼,以至于韩非短暂性忘却了自己的身份责任,神思飞到了浩渺九天。
“先生可是在想,为何自己从前不见这些东西?”
扶苏见韩非神色凝重,笑道:“不知先生可否发觉,您的直觉非常灵敏,甚至在某一瞬间能察觉到本质。”
“倘若我是妖族,在想要混入人族之中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您面前的。”
说完这句话,扶苏忽而浑身恶寒,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人皇与盟约...又是?”韩非凝视了这个孩子许久,方才慢吞吞道。
“这...暂时还不能告诉您。”扶苏为难道,“似乎是上古时代,三皇之一的人皇与其他族群在渭水之畔定下的盟约。我只是听说过一些,并不知晓全貌,方才也是诈那白骨妖的。”
谁知道一诈就出,阿鸾还说这白骨妖修为挺高的呢,完全没想到那么不经打。
那昆仑天女又是谁?
这个称呼到了嘴边,韩非忽而感到仿若自远古而来的莽荒气息,浩渺而又苍茫,骇得他登时闭上了嘴。
“有人来了。”
扶苏忽而回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人推门而入,沉声道:“人皇盟约之事,你如何知晓?”
那是个着深灰布衣的男子,长发随意系在脑后,腰间挂着一柄不甚起眼的长剑。
他长相并不算特别英俊,唯独一双眼看过来时目光如炬,加之面色冷峻,就给人一种极重的压迫感。
他就站在那里,却有一种藏锋于内的气度。
大意了。
本以为村落里都是普通人,扶苏这才直接在这里跟韩非解释。
却是忘了这里的主人并不是。
“你是谁?”
尽管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扶苏还是开口问道。
那男子低头看着扶苏的模样,眼神闪过一丝恍然,正要开口时,外面忽而传来一声巨响。
他们同时听到了一声女子的痛呼。
男子稍作迟疑,还是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扶苏与韩非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村中的小道上,那个紫衫女子掩住她的幕篱跌跌撞撞跑了出来,衣裙上沾染了不少灰尘,瞧着分外狼狈。
是那个自称“阿紫”的女子。
小道尽头的木门半掩半开,接着一道雪亮剑光从中劈出。
阿紫以一种常人达不到的速度消失在原地,她原本站立的地面立刻出现一道深深裂缝。
“这、”韩非连忙拉着扶苏往后退了退。
剑光之后,从里面走出一广袖翻飞的年轻男子。
这青年轩昂俊美,着一身黑白相间的道袍,乌发被悉数收在高冠之中。轩轩然立于林间广袖翻飞,眉眼淡漠好似积了千年风雪。
扶苏眼下却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死死盯着对方。
他记忆里从未有过这张俊美轩昂的脸,却觉得他身上有种熟悉至极的气息。
“阁下是?”
青年原本目光看向的是那紫衫女子,却忽有所觉,朝扶苏看过来。
他腰间玉佩剧烈颤动着,接着从里飞出一道玉色华光,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没入扶苏眉心。
轰——
一道巨响在扶苏耳边炸开,他听不到有谁惊慌失措唤他的名,他眼前已然没有那身姿轩然的道长。
神魂震荡之间,只见一片广袤荒原。千万年的岁月,于此刻揭开序幕——
山川移位,日月无声,皎皎明珠坠血海,大火生红莲。
天柱折,地维绝,谁拨琴弦五十引得量劫起,声声急促催心折?
弦音与剑光相击,金衣剑客倚天踏浪,剑锋所指是故人。
他看到一双氤氲着江南烟雨的眸,一张笑若春风的桃花面。
隔着千万里浪涛,那少年剑客启唇,从遥远的时空彼端传来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