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唱完,又闲得无聊。坐在椅子上双腿直晃,从兜里掏出来电子宠物,想看看我的小鸡在干嘛。 这时候身边一阵风,送来句话:“唱得真难听。” 我皱眉转头,看见李免走过去,回嘴:“你唱得才难听。” “切。”他没停留。 一个体育委员,懂什么唱歌好不好听。我心里嘀咕,还是起身赶上去,“你不吃啦?” “没意思,我先走了。” “诶,下学期的大队委员竞选你参不参加?”一路跟到饭店门口。 “不参加。”他走出几步,站在阳光里,又回头,“你跟我妈说一声,我先回家了。” “嘶,”我傻呵呵地一叉腰,“你怎么自己不说?” “……算了,不用你帮忙。”他顿了顿,好像想起什么,说完转身就走。 求人帮忙的态度如此恶劣。我嘟嘟囔囔晃悠回去,一时间嘈杂重新入耳,看了半天,才找着他妈妈的位置。 “周姨,李免说他先回家了。” “这孩子,”她放下筷子,翻了翻包,“没带钥匙他回什么家。” 我愣在边上,看她掏钥匙,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走。原地挪了两步,听见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鹿鹿,他走多久了?” “刚走。” “你帮周姨看一下他还在不在门口?”说着把钥匙放我手上,“不在就算了,这孩子没钥匙就知道回来拿了。” “……好。”我心想他刚才就走了,哪里还会在门口,答应得有点犹豫。 “鹿鹿刚才唱歌真好听。”周姨顺手轻拍我肩膀,笑得很美,“怎么这么好听呢?” 我再一次经不住表扬,露出一排不大整齐的白牙,“还行吧,嘿嘿。那个,我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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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哪有他的人影。 快到饭点了,眼前都是大学生,往食堂汇集。我逆着人流去家属区,边走边玩手上的钥匙。 抛起——接住。 抛起——接住。 抛起——没接住。 哗啦一声钥匙掉了,我停下来低头一看,真是好巧不巧,顺着井盖空隙掉下水道里了! 顿时头发都要竖起来,心突突直跳。简直天大的事,我弄丢了李免家的钥匙,汗一下子沁出额角。 急忙蹲下来往里看。好在不深,隐约看到里面是快干涸的泥和烂叶子,钥匙落在中间,还在反光。 明知道够不着,我还是伸手比划了两下,目测用树枝能勾出来,当即猫着腰在周边树下挑挑拣拣。 “诶,你干嘛呢?”当啷一句把我吓一跳。 转头看过去,是张陌生的脸。年纪看起来差不多的男孩子,穿得整整齐齐的。 “找东西……”嘟囔着又回过身去。 “你是不是钥匙掉下水道里了?”他眉毛一挑,“我看见了。” “嗯……没有。”警惕地瞥了一眼,走开了点。 我从小在大学校园里长大,身边的叔叔阿姨都是父母的同事,哥哥姐姐都是父母的学生,同学朋友都是邻居家小孩,构成了一个非常单纯稳定的熟人小社会。 猛地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人,难免防备,哪怕跟自己同龄。 于是绕着圈圈捡树枝,手里已经一把了,看他还在身边跟着。索性原地不动,悄悄盯着井盖,怕他把钥匙先勾走了。 “诶,你为什么要唱那么成熟的歌?” “什么?”我看着他呆住,“成熟”这个词从一个小学生嘴里说出来,着实震撼到我了。 “相约九八,”他神色一暗,勉强笑说,“我都是听我妈唱的。” “……你也参加婚礼了?” “对啊,我跟我爸来的。” 我一听就放心了,原来也是熟人。顾不上刚才相约九八的话题,急忙往前走几步,把手里的树枝一展示:“我把李免家的钥匙掉下水道里了,你能够出来吗?” 他挑了一根弯弯曲曲的,说:“能。”
002 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大队委员
劳技课,老师组织大家做手工。 桌子堆着卡纸剪刀,下面垫着张田字格。我悄悄在写大队委员的竞选演讲稿: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 突然稿纸被谁一扯,笔尖划出长长一道子。转头一看,是吴承承,我的同桌,以及潜在竞争对手。 几番争抢没有成功。她一手把稿纸举得老高,对照着念,声情并茂:“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哈哈哈哈,你知道记者是干什么的吗?” “我怎么不知道?还我!”顿时满脸通红,很是下不来台。 “那你说记者是干嘛的?” “周姨就在电视台工作,让李免告诉告诉你。”我还真说不大上来,恼羞成怒,回头求援。 李免没做手工,看样子居然也在写什么。他停下笔,少年老成似的问:“你为什么想当记者啊?”
“……”趁机把稿纸从吴承承手里夺回来,斜了她一眼,回答,“我要竞选宣传委员,当然这么写了。当播音员也行。” “切。”低头笑出一个酒窝,“你的梦想就是当宣传委员呗,写什么记者。” 我抿抿嘴回过身去,感觉他说得有点道理。但吴承承估计也要竞选宣传委员,这么一来我的梦想还没什么把握。琢磨几分钟,把那句话划掉了。 用红笔在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句: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大队委员。” 写完顺了一遍,很是满意。双手捂着耳朵默读起来,还没读完一段,瞟到我们班主任进来了。 后面跟着个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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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诶,”我回头叫李免,“这就是帮我把你家钥匙勾出来的那个。” 吴承承凑热闹,直问谁啊谁啊。 李免抬头看了一眼,流露出点江湖义气,“哦,叫什么?” “徐之杨。” ——正好老师也在介绍,把我的声音盖住。话音落下,我又跟两人小声重复了一遍:“叫徐之杨,他爸姓徐,他妈姓杨。” “我听见了,”李免随口说,“这你都知道。” “他那天自己说的,他妈是外语学院的老师。他家本来住市里,最近才搬过来。” 我有点得意,转回身跟讲台上的人挥了挥手。 徐之杨看见了,不出意外也回了个笑容,仰头跟班主任说,“我认识姜鹿,坐她边上就行。” 我们班主任是个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头发三七分像郭富城。他还有个随身听,走哪儿都带着,特别酷炫。
好几个女老师喜欢他,劳技课的林老师就是其中之一。但我觉得班主任有点势利眼,可能嫌林老师不是大学生,不怎么搭理。 扯远了,他的势利眼主要体现在对待学生上。比如我们班吧,大部分是教师子女,他都挺照顾。还有少数周围就近入学的,待遇就差了一截。 徐之杨不仅是教师子女,还是市里转学来的,属于金字塔那个尖尖。 他既然这么提了,班主任目光扫过来,犹豫了片刻,说:“你坐姜鹿后面吧,跟李免一桌。” 李免原先的同桌家里是开小卖店的,就这么被他安排到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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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用了一天,四个小孩就混熟了。 放学又发现,徐之杨就住在我家隔壁单元。李免和吴承承住 2 号楼,也仅几步之遥。 我们在楼下买冰棍,吴承承往小卖店里看了一眼时间,没顾得拆开包装,匆忙来了句:“美少女战士快开始了,我得回家了。” “那我也要回去了。”我把冰棍叼在嘴里,整了一下书包肩带,含含糊糊说,“上集我都没看到,讲什么了?” 和吴承承边讨论边往外走,回头瞥了一眼两个男生,正装模作样朝反方向去。 “你俩不回家吗?”叫住他们。 “嗯。”李免敷衍地答应一声,伸手去拉徐之杨。 “那你们干嘛去?”很执着。 “我们——”徐之杨刚开口,被李免打了岔,“不干嘛。” 我实在太好奇了,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走近两步,“诶,李免,参加婚礼那天你没带钥匙,还不见人影,是去哪了?” 咽下一口冰棍,补充,“不说就告诉你妈。” 他眼看甩不掉我,不耐烦地皱皱眉,放低声音:“去电教室了。” “电教室?那是干嘛的?”闻所未闻,吴承承也好奇凑过来,暂时把美少女战士抛到脑后。 李免叹口气。明明同龄,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小孩似的:“电教室晚上放录像,最近在放古惑仔。” 原来是放录像的。还不是因为他爸在计算机院,他才知道这么多。 我和吴承承面面相觑。眼下知道了电教室,但还不知道古惑仔是什么,又放不下面子继续追问。 正犹豫,徐之杨开口:“要不鹿鹿也一起去吧。” 他顿了顿,接下去:“还有承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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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教室在计算机学院的教学楼,五楼。 一楼有间收发室,里面坐个老头。目光如炬,来回观察进出的学生。 我有点发怵,和吴承承跟在后面,小声嘀咕:“是不是不让进啊。” 吴承承回我:“你想想这里边得有多少计算机啊,能不管得严吗?” 怯怯地走到门口,果然老头把我们叫住了。李免在前面朗声说,“我找我爸,他在楼上上课。” 老头一脸疑惑,明显不大相信,又盘问几句,审讯似的挨个扫视。 我心里打鼓,甚至怀疑李免他爸到底是不是这学院的。又怂又沉不住气,惧怕老头的眼神,顺势蹲下来假装系鞋带。 结果就这节骨眼,李免一招呼,他们嗖嗖地就往里跑,直接开始爬楼梯。老头喊了两句没追上,气呼呼地回头逮着刚起身的我:“小孩不能进啊!” 就这样,我直到五年级才知道古惑仔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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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事儿我很生李免的气,好几天不跟他说话。 顺带着也觉得吴承承和徐之杨不够朋友,但不好开罪他们,维持表面的和平。 直到竞选那天,我在候场,抬头一看发现李免也进来了,忍不住破冰开了口:“你不是说不参加大队委员竞选吗?” “改主意了。” “你要竞选大队体育委员啊?” “宣传委员。” “什么!?”我感觉一朵乌云飘在自己头顶,控制不住攥紧稿子,“跟我一样?” “对啊,要不你当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