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良平在夜色中开口,“瑶儿,我今日说的话,你千万莫要同任何人提起。”
杜书瑶应了一声,模糊地看到祝良平抓住了她的手,手上触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腕上一凉。
祝良平声音温润,“镯子,其实我早该送你,乃是你我未曾取消婚约之时,专门为你打造。”
上面淬好了毒,日久天长地戴下去,等到泰平王疯癫致死,她也无药可救,到时死无对证一举两得。
祝良平声音听着比刚才更温柔,“先前我送你的镯子,你不是说不小心磕碎了,瑶儿,我一直都记挂着,找了好久,才找到了这个同那个一模一样的……”
杜书瑶听这声音起了鸡皮疙瘩,感觉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于是又问道,“那若药粉用完了,我要怎么同你取?”
祝良平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嘴上说道,“我自然有办法找你啊,傻瑶儿。”
上面已经听闻了泰平王恢复,急了,先前被安排进王府负责浆洗的那个女人已经信不过了,若不然祝良平也不会找到杜书瑶的头上。
这包药可和先前的那些又不同,同他刚才给蠢女人戴上的镯子一样,不用用完,恐怕这两人便去黄泉搭伴了。
杜书瑶沉默片刻,在祝良平安下心时,她却突然间开口问道,“你是为谁办事的?谋害泰平王是什么样的罪你可知道?”
那可不是一人驾鹤西去的问题,按照皇帝昨天的态度,怕是祝良平一家要整整齐齐。
祝良平被杜书瑶问得一愣,接着汗毛竖立,他的面前虽然只站着一个杜书瑶,消瘦纤弱,毫无攻击力。
但是她的态度太淡定了,语气也太淡然,祝良平情急之下,随身的佩剑出鞘,雪亮的剑锋毫无犹豫地抵向杜书瑶的脖颈。
杜书瑶本来是想要装个逼,但是话说出去,蛰伏的大哥们明显和她没有默契还不出来,她怕祝良平狗急跳墙,要杀人灭口。
再也淡定不下去,抬手将手中提着的灯直接朝着祝良平砸过去,而后抱着脖子转身就跑,边跑边喊,“来人啊来人呐!”
祝良平眉色一厉,还以为杜书瑶在喊王府中的人,他挥剑追击,王府中跑出人的这时间,足够他杀人灭口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剑尖就要戳入杜书瑶后心的时候,四面八方不知道从哪里翩然落下了一堆人,个个手持乌沉的弯刀,在夜色中毫无亮度,和这些人的身形一般融入夜色。
祝良平剑尖被弯刀架住,杜书瑶正在这时候跑得一个趔趄,朝前冲了好几步才站住,这时候祝良平和身后的一些黑衣死士已经打起来了。
杜书瑶按着心口喘得厉害,看向战局,看不清什么东西,但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何况是一个狼对上一群虎?
祝良平确实也是才交上手就落了下风,他怎么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
而且他简直神魂俱裂,因为他已然认出了这些都是皇帝身边的死士,那个蠢女人怎么可能受到皇帝的庇佑?!
祝良平察觉到自己中计,却难以置信,这片刻的心里迟疑,就导致他不仅在死士的刀下没有走过几招便被打掉了佩剑,他回过神来想要自尽,却也晚了,脖子被冰冷的手卡住,下巴被捏住,一个小药丸顺着他的嘴扔进去,祝良平额角的青筋便暴起,嗓子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却因为被卡住脖子,叫也叫不出!硬是被迫咽了下去,而后为了防止他自尽,下巴被直接卸了。
杜书瑶离得远,光线不太明亮,没看清这一幕,等到死士中领头的野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边躬身,祝良平已经被敲晕带走了。
“奴送王妃。”他说。
杜书瑶点了点头,看到夜色中带着祝良平像夹着枕头那么轻松,几个跳跃就消失在树丛的死士,心里啧啧会武功可真牛啊!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小鸡崽一样的体格,思索着她现在年纪也不算大,才十八,不知道练武还来不来得及……
转身从小门进了王府,那死士一直跟在杜书瑶的身后,鬼一样,走路完全无声息,只有一双野狼一样的眼睛露着,没得任何感情的样子。
杜书瑶也看过很多小说,见着了活的死士,难免多看了两眼,这人身上气息收敛得太好了,杜书瑶不光听不到他走路的声音,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她走在无人的小路上,今晚的事情甚至连翠翠都不知道,都被她一碗药粥分两份给迷昏过去,莲花正好又不太舒服没当班,她深夜从窗子出来,走的都是僻静小路,无人知道她同一群死士配合着捉住了谋害泰平王的人,毕竟这王府中今日之后也要肃清,泰平王贴身的那个里衣,是出自这府中人之手,不能打草惊蛇。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杜书瑶在前面走,死士在后面跟着,杜书瑶不知道他叫个啥,不好开口,几次犹犹豫豫,终于走到她房间的窗口的时候,这才不得不开口。
“那个,”杜书瑶说,“刚才那祝良平说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死士像一棵已经定格的树,丝毫未动,片刻后话音从蒙面的布巾中传出,“回王妃,是。”
杜书瑶松口气,说道,“大人,我知道你是头目,此次事关重大,还望大人为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不胜感激,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杜书瑶穿越过来这么久,除了皇帝老子,还真的没对谁如此低声下气过,方才自证清白,除了祝良平说的话,她还同他拉扯来着,这种事情在这朝代要是皇帝想要追究,她一样是个死,就看这些哥哥们怎么汇报了。
不过若是不亲自自证,祝良平因她被抓,到了皇帝那里难保不瞎说话拉她垫背,她死得会更惨,所以杜书瑶觉着自己真是太难了。
待此事了了,她必须好好地啃两根人参补一下!
不过她的拜托很显然没有用,这些死士直接隶属皇帝,连正常人的感情都在训练中被剥离,怎么可能帮她说话?
杜书瑶见他不说话,知道是不成,叹口气挥手,“你且去吧。”说着打开了窗子。
说完一转身,人已经没影了,杜书瑶拉开窗子准备跳窗进屋,谁成想一开窗子,泰平王竟然站在窗口。
杜书瑶吓得妈呀一声摔在窗子底下,没爬起来泰平王就趴在窗台上,头皮和脸一起朝着她垂下来,跟女鬼似的,眼神空洞,嗓子里吭吭唧唧。
杜书瑶崴着脚了,龇牙咧嘴地扒着窗扇爬起来,泰平王跟着她的身影起身,头发盖在脸上,眼神直勾勾的,跟鬼片男主角似的。
杜书瑶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推开泰平王的脑袋,爬进去把窗户关上,然后扯下披风叹口气,“那么大的药量还没药昏你,你不睡硬撑啥呢?”
她手指点了点泰平王的脑袋,拉着晃悠悠的他到床边上,伸手点着他的脑袋朝着床上一推,他就倒了。
但是很快他又扯着床幔爬起来了,眼睛明显没有什么聚焦,可是循着杜书瑶的味道,哼哼唧唧地凑过来,连抱着杜书瑶的手臂都没有平时的力度了,软绵绵的,直往下坠。
杜书瑶想起她在现代,和串串生活在一起,其实也是这样,她偶尔出去买个东西,或者有事在外面耽搁得晚了,无论什么时候回来,多么的轻手轻脚,都能在一开门就看到等着她的串串。
甚至从来都不会是睡着抬起头,而是坐在门口,从来也没有躺下的样子。
杜书瑶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带着一身夜色的沁凉,被泰平王这样一抱,感觉从那种慌张,那种忐忑和害怕中回到了人间。
她就是个很普通的人,真的做不到像任何小说的主角一样,大杀四方,她这种人,就不应该发现这种阴谋,卷进这种刺激当中,这一晚上估计死了好几个脑细胞。
她低头,对上泰平王因为药物发直的眼睛,伸手在他的喉咙勾了勾,不带一丁点暧昧和旖旎,纯粹是想要打断他嗓子哼哼唧唧的声音。
在王府后巷的那些杀机在这一刻都被驱散,屋子里的暖意也让杜书瑶全身放松下来,她伸手一下一下地摸着泰平王的头发,抱着他的脑袋揉搓他的脸蛋,最后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露出点笑意,蹲下说道,“还好你也来了,不然这世界实在是太可怕了。”
屋子里因为两人的亲近温馨弥漫,杜书瑶劝不睡泰平王,他因为药物的作用,连分辨杜书瑶说什么的能力都丧失了,只是近乎执拗地不肯睡。
主人还没回来,不能睡。
杜书瑶无奈,她起身要去洗漱,他就背后灵一样扒在她的肩膀上,杜书瑶就这样拖着他简单洗漱了一下,这才躺回了床上。
泰平王终于跟着她上床,杜书瑶身心俱疲,连蜡烛都懒得吹一盏,就这么眯着眼搂着泰平王睡了。
今夜她特别吩咐了婢女无需伺候,偏殿一个翠翠又被她迷晕了。
所以没婢女进来换蜡烛,灯罩中蜡烛渐渐燃尽,融化下去,最后熄灭。
天还未亮,屋子里只于两个人清浅的呼吸,但是相比王府后巷的那时熄灭灯光的慌乱,惊醒的杜书瑶翻了个身,抱住了泰平王,又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