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装着事,席二姑娘却没有,她跟三妹吵完了,就又念叨起来,“我们年岁都大了,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在着手给我们找婚事。”
“一个姐儿,张口闭口就是婚事,不知羞!”
席三姑娘冷冷嘲讽了一句,眼中却也有些忧虑。
她们这年岁,就算是平民家的姑娘也该相看婚事了,可嫡母就是迟迟没有动作,直让人忍不住心里打鼓。
郎君晚几年成婚不要紧,还照样可以娶了年轻漂亮的娘子,可若是姑娘错过花期,可没有年轻哥儿在等着。
最多也就是嫁个要为家里守孝的,要是运气不好,说不定就要去做继母或者嫁给大自己一轮的男人了。
“随便你说什么吧,我都这么大了,不知羞就不知羞。”席二姑娘狠狠瞪了一眼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念叨了句:“今日可是春日宴,几乎全盛京与我们家世相当的郎君都到了,若是今日我能与一位郎君恰巧相遇,他去家中提亲多好,我如今已然快十五了,再不定下多等一年,同龄的郎君哪里还有剩下的。”
席三姑娘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一直没说话的席玉真却突然开口:“妹妹慎言,虽说如今男女大防没有前朝那般重,但也只有订了婚的男女才能来往,若是私底下来往,郎君还好,顶多也就落个风|流名声,姑娘却是毁了一生的事。”
席二姑娘嗤笑一声:“做一辈子老姑娘就不是毁了一生吗?若是有机会,我宁可拼上一把。”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马蹄落地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像是正有几个人正骑着马往这边来。
她们下意识抬头,果然瞧见一群穿着华贵的郎君们骑在马上朝着她们这边来了,这些郎君相貌都很不错,年龄也与她们相当,各个马边带着猎物,背后背着长弓,瞧着英姿勃发,让人看了脸红。
“前面好像是几个姑娘。”贺立盛率先看到的三人,当即问前面的段青恩,“我们刚打了猎物身上有血,可别冲撞了她们,要不要绕道走?”
段青恩也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边,见远远的三个女孩望过来了,勾起唇,在脸上露出了一抹肆意的笑,“又不是几岁小童了,还能连自己马都掌控不好吗?再说了,若是怕冲撞,这几个姑娘也不会走猎场这边了,走,直接从这边过去!!”
“青恩说的是,我们小心些也就是了!驾——”
段青恩率先往前骑,后面那些这些日子跟他关系越来越好的郎君们也都笑着跟上,贺立盛落在最后面,“喂!!你们这些人,到底是跟我一块长大的还是跟青恩一块长大的!怎么都跟着他跑了!”
前面传来段青恩带笑的声音,“你和我一块长大的,又是和他们一块长大的,不就相当于我们大家一块长大的吗?哈哈哈,不等你了啊,驾——”
“臭小子!”
贺立盛笑骂了一句,倒是没生气,最近这段时间,他是越来越喜欢和这样张扬肆意的段青恩一起玩了。
痛快!!
“驾!!!”
“驾!!!”
三个姑娘站定,远远望着他们几人骑着马过来了,眼看着他们就要过去,席三姑娘紧张的攥紧手中帕子,想着放在席二姑娘说的话,鼓起勇气,大着胆子喊了一声:“表哥!”
“吁——”
郎君中的一个穿着蓝衣的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下了马,“原来是几位妹妹,这么巧。”
见他愿意搭理自己还下了马,席三姑娘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来,应道:“母亲说让我们出来散散步,表哥这是从哪里来?”
她说上话了,一旁的席玉真却白了脸。
这位表哥并不是她们嫡亲的表哥,只是嫡母的娘家侄儿,因此她们也能叫一声表哥罢了。
嫡母本就对她们不喜,若是知晓了她们敢跟她的娘家侄儿说话,还不一定做出什么事来。
郎君们本来跑出去了,结果见了后面动静,又都勒住绳子停下往后看。
“怎么回事?泽成怎么和那些姑娘说起话来了?”
“好像是遇到表妹了,打声招呼吧。”
贺立盛勒住马,奇怪的往后看,“没听说泽成有个表妹啊。”
段青恩停在他身侧,也跟着往那边看,“是泽成姨母家里的庶出女儿,忠义侯府的。”
“哦……怪不得。”贺立盛收回视线,问道:“那边好像有人在斗蛐蛐,要不要去看看?”
“几只小虫子咬来咬去的有什么可看的,若是想要热闹,还不如去看人下棋。”
被他这么一说,贺立盛也觉得斗蛐蛐不好玩,随意瞟了一眼三个姑娘方向,闲聊道:“没想到这忠义侯府的姑娘胆子还挺大的,我们这么一群人跑过去,她居然敢叫泽成下来,看来感情不错。”
“侯夫人平常出去交集都不带她们,泽成恐怕都没见过这几个表妹几次,哪里来的感情。”
听了段青恩的话,贺立盛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点着点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转过头来看段青恩,“不对啊,你家跟侯府又没亲,你怎么对人家家里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段青恩扬起马鞭,顺手将自己马上的猎物扔到了贺立盛马上,见他手忙脚乱接住了,冲着他挑眉,“谁让我耳聪目明呢,驾!”
“诶!不是,人家表哥表妹说话你过去干什么!”贺立盛眼看着好友骑着马跑过去了,左右看看,怕别人再说个什么闲话,索性扬起马鞭,自己也跟了上去。
段青恩过去的很快,到了地方直接下了马,“泽成,这是?”
朱泽成与这几个表妹是压根没见过几面的,本来就没什么话说,身后又跟着一堆兄弟在看着,席三姑娘还一个劲的拉着他说话,正觉得尴尬,见段青恩来了松了口气,连忙介绍道:“这是我姨母家的几位表妹,她们在这边散步,恰巧碰到了。”
“三位妹妹,这是段家哥儿,是我好友,我们方才就是一道进林子打猎出来的。”
“原来是几位妹妹,有礼了。”
段青恩一点都不客气的顺着朱泽成的话叫了声妹妹,对着她们三人行礼,三个姑娘连忙回了礼。
贺立盛过来时恰巧赶上这一幕,他下了马,也跟着见礼,结果双方刚行完礼,就被段青恩扯住了胳膊,一脸不赞同的道:“这里有姑娘在,你怎么将这些猎物也一道带来了,冲撞了可怎么办。”
贺立盛一脸懵,之前还说人家姑娘要是怕被冲撞就不会走猎场这条路的不是段青恩??
朱泽成出来打圆场,“没事的,立盛也是不小心。”
“也太过莽撞了。”段青恩又谴责了一句,转头笑着对三个姑娘道:“方才瞧见那边有斗蛐蛐的,我们正要去看,既然碰见三位妹妹了,要不要一道去?”
贺立盛:“……”
你刚刚还说斗蛐蛐没什么好看的呢。
他看向明明自己打自己脸了,偏偏还一脸坦然仿佛之前说出那话的人不是他的段青恩,深切的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说不过这家伙。
没办法,跟一个不要脸的人比起来,他简直太不善言辞了。
席三姑娘还没来得及开口应下,席玉真就先拉住了她的胳膊,对着段青恩道:“多谢郎君好意,只是我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就此与郎君们别过便好。”
一旁早就不想聊天的朱泽成松了一口气,连忙拱拳,“那妹妹们好好玩,我们几个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翻身上马,“立盛,青恩,走了。”
贺立盛利索上了马,段青恩却是慢悠悠的上去,等他们两个都走出前面了,才不急不慌的挥了马鞭。
等看着他们走远了,席三姑娘脸上神情这才难看下来,一把甩掉了席玉真的手,“大姐姐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若是方才我们答应下来跟着一道去看斗蛐蛐了,说不定真的能为自己找到夫婿,也免得就这么被蹉跎在家中。”
席玉真抿着唇:“母亲一向不喜我们在外与外人多说,更何况还是外男,你这样,母亲会生气的。”
“怎么就算是外人了,那可是表哥。”
“正是因为是表哥,母亲才会生气。”席玉真缓缓放下手,语气和缓却十分坚定:“三妹妹,你觉得若是母亲知晓今日|你拉着表哥说话,她会为你们表兄妹感情好而开心吗?”
席三姑娘愣了几秒,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嫡母本来就看她们这些庶出不顺眼,若是知晓她拉着表哥说话……
她脸唰的白了下来,急急的去拉席玉真的手,“大姐姐,大姐姐你可要救我,母亲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责罚我的。”
席玉真轻轻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摇头道:“我只能保证不主动告诉母亲,方才表哥停下时,我们姐妹几个都在,若是母亲知晓,我与二妹也落不到好,你不用担心我会跟母亲说。”
席三姑娘立刻松了口气,“是啊,表哥与母亲不常见面,就算是见了面,我们只说了会话,也不只当他刻意跟母亲提起,只要我们不说,母亲不会知道的。”
她自觉若是这件事被嫡母知晓三人都要受责罚,也就放松了下来,神情不再如同方才那样仓皇,甚至还有闲心看起了远处风景。
席玉真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席二姑娘,神情却不如席三姑娘一般放松。
春日宴后,她回了院子,刚坐下没一会,外面伺|候的丫头就走了进来,“大姑娘,夫人派人送了些经书来,说马上就是老太太忌日,想要让几位姑娘手抄经书送到佛堂烧下与老太太。”
“知道了,拿来吧。”
席玉真没在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吩咐人将厚厚一摞的经书拿给自己后,就执笔抄了起来。
在春日宴上,她就知晓二妹妹会将这件事告诉嫡母了,二妹妹看似口直言快,实际上却是在撺掇着她们去私会外面的郎君,三妹妹敢拉着表哥说话,她也一定会告密。
只是二妹妹之前虽然偶尔会使一些小手段,但如今闹得这一出,若是她们真的听了她的话私自找人,二妹妹也会将这件事闹出去,恐怕下场不是剪了头发做姑子,就是为保名节被家族逼着自尽。
她突然出手如此狠辣,只能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能让她这么做了,还对她有好处的……
席玉真正写着字的手下顿了顿。
只有婚事了。
嫡母一定是正在给她们操办婚事,她是长女,先操办的一定是她,二妹妹下了这么一个套打算毁掉她们,恐怕就是惦记上了这个婚事。
只是嫡母一向对她们不喜欢,绝对不可能给她们找个好婚事,可二妹妹又为什么这样做,她姨娘受宠,说不得是在父亲那听说了什么,这才动了心思。
一卷经书抄完,席玉真心里已经平静了下来。
毕竟她知道,就算自己看明白了一切,想的再透彻,也无法改变嫡母做的决定。
只能看命了。
席玉真怔怔看了一眼随着外面风吹进来而忽明忽暗的烛火,自嘲笑笑,继续垂眼抄经书。
“侯夫人本来还说要将大姑娘许给周家,只是后来二姑娘来寻夫人说话,仿佛是说大姑娘与三姑娘不安分想要勾引夫人娘家侄儿,夫人这才改了主意,又要将二姑娘许过去,现在正在另外给大姑娘选人家,听闻段夫人来过几次,像是要为她家大哥儿求娶大姑娘,只是她们说话时我不在屋里,也就没听清楚具体说的什么。”
一栋普通民居里,正有个络腮胡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听一个做丫头打扮的人说话,等到她说完了,丢过去五两银子,就打发了她:
“行了,知道了,这是你的赏金,拿去吧,以后若是你有什么消息还要来卖的,只管来,我们什么消息都买,只是要想要多的银两,你送来的消息就要足够大了。”
那丫头手拿着银子,脸上露出了喜意来,福了福身子,高兴的离开了这里。
屋内,络腮胡站起身,绕到了屏风后,对着刚刚落下笔的人问:“如何,都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那人站起身,将手上的这一张纸递了过去,奇怪道:“只是内宅争斗而已,做什么给五两这么多。”
“主子说了,但凡是忠义侯府来的人,无论给出的消息大小,银子都多给,让他们知道了我们大方,以后才会经常过来。”
络腮胡将纸张塞到怀中,“行了,我先走了,这消息要早点送到主子那去,这边就先交给你。”
“好,你去吧,帮我跟主子请个安。”
络腮胡出去了,那在屏风后的人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门口一个伙夫打扮的人探头探脑进来,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有人吗?我、我听说这里买消息……”
“有人,进来吧。”
那人习以为常的开始说开场白:“安居阁收这天下所有的消息,你给的消息越重要,我们给的钱也就越多,但若是你给的一分不值,那也就怪不得我们了。”
伙夫连忙道:“我的消息值得!很值得!是我偷听到的,就是、就是你们能不能不告诉别人,是我说出来的。”
“放心,安居阁只收消息,从不管来卖消息的人是谁,你可以说了,我会根据这消息的重要性来给你银子。”
伙夫还是有些害怕,可想到家中重病急需药钱诊治的老母亲,还是结结巴巴的,将自己偷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尚书大人的长子与他的第十五房姨太太偷|情,我、我还听到大哥儿说,姨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大哥儿在外好像赌钱欠了许多债务,姨太太就偷了大人的私章,大哥儿拿了私章,打着尚书大人的旗号在外卖官,得了钱还债……”
记录这件事的人没在脸上露出诧异神情来,自从被主子救下,又被安置在这安居阁做事,他听到的奇葩消息太多了。
“牵扯到朝中官员,消息价值,10两。”
他直接隔着屏风将银子丢了出去,冷冷道:“我们会派人查证,若是这消息不真,你要小心你的脑袋。”
“真!绝对真!我亲耳听大哥儿说的!!”
伙夫保证完,拿着银两飞快跑了出去。
他要赶紧去给母亲请大夫买药。
络腮胡一走出院子就挑了两个担子,走到大街上开始叫卖,“桃花糕,好吃又好看的桃花糕,只有大户人家才吃的桃花糕哦……”
偶尔有人要买,他就停下,服务态度很好的包好油纸后,才卖给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