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好古慢条斯理的拿着刀子在羊羔上切割着,顺便从魏公公端着的料碗里捏些香辛料撒上,暗红的炭火灼烧着,让羊肉微微发焦,香味开始四散。
朱由校亲自拿着扇子控制火势,闻了闻那香味,笑容有些不屑:「最近这民间收银的声势,闹得不小啊。」
张好古说道:「是啊,不仅仅是一些炒家在动手,还有不少人只是放在台前的木偶。」「一群鬣狗,也敢觊觎朕的钱,真是不知所谓。」朱由校虽然是笑着,但话语中却没多少温度。
如今这些炒家想干什么已经很明确了,他们无非是打算用自己的家财把大明的银子吃下大部分乃至全部吃下,到时候就可以操控银价乃至是操控大明的经济市场,既时别说工商业,朝廷都要受制于人。
这种事情,朱由校能给他们好脸才是怪事。
张好古笑道:「陛下何至于动怒?他们以为大明流动的银钱和实际上大明流动的银钱,相差起码在三四倍以上。」
「朝廷手里握着六亿,各地藩库里有差不多两亿,还有民间那些大商人手里也有差不多两亿,这些加起来就是十亿两,这些如今都没有动,市面上依旧有约么三亿两银子。」
「这些银子,恐怕不只是民间的,还有外面涌进来的,想占据朝廷的市场。」
「可惜,朝廷手里握着的,足够砸死他们,且让他们去收,看他们能收多少。」
朱由校看着张好古,此时张好古正在全心全意的料理着烤羊,那烤的微微发焦发黄的羊肉已经开始滋滋冒油,油水滴落到木炭上溅起一阵雾气,雾气缭绕间香味浓郁,但张好古仿佛看不到这些,依旧淡定的撒着香料,给烤羊做着切割。
「说的也是,朕没必要为这些自寻死路的家伙动怒。」朱由校也是笑了,张好古这番淡然,让他也是心中安定下来。
倒不是说因为这点事就发怒,朱由校也是御极天下十几年的帝王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最艰难的时候差点自己一家老小都要死在韩爌那些女干臣和努尔哈赤那个老奴手里,但不都过来了么。
十几年御极天下执掌大权,朱由校的养气功夫非常足,他对那些炒家与其说是发怒,倒不是说是发笑,对一群手里握着点钱财就想着干涉朝廷的家伙那种不自量力的妄想感觉可笑。
大明如今有多少能量,能发挥出怎样的力量来,他朱由校都不敢去想,一群光有点钱的炒家,还想着动摇朝廷?
「说起来,这些炒家既然如此有钱,朝廷手里的银子是不是也散出去一些,顺道赚些钱?「朱由校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都是赚钱,既然这些炒家有钱,干嘛不赚呢?
大明朝廷如今手里可握着八亿两白银呢,他朱由校手里也有不少银子啊,早早卖出去换成宝钞不好吗?
张好古看了眼朱由校:「陛下舍得卖?」
朱由校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卖出去,又不是回不来了,这些银子不迟早还要流回来?」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卖出去的银子,迟早还要回来,而且一来一回还能赚不少。更何况这件事也不止那些炒家,指不定背后都有些什么人掺和呢。
辽东?倭国?东南亚那几个面服心不服的小国?亦或者西洋的尼德兰人?弗朗机人?西班牙人?都有可能。
既然都想在大明货币变革中分一杯羹,就要做好自己变成羹汤的觉悟,总要有人吃肉,也总会有人变成肉。
「陛下,信王殿下可是把王府都卖了,也要去收银子啊。」张好古提醒道。
朱由校叹了口气:「他想卖,就随他吧。若是他执意要赚一笔,还能不让他赚?朕曾经说过,朕富有四海,君临天下,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弟弟,他要赚点钱就随他去吧,能赚多少,就看他的本事。」
「近日的事情,朕也听说了,他如今这模样,难怪惹得信王妃生气,若是他真能攒下一份家业,朕也能放心些。」
张好古说道:「可是信王殿下野心不小,他想的太多,但本钱太少,估计到时候若不及时抽手,就不是赚而是赔了。」
朱由校随手撕下一块羊肉来:「那就是他的事了。本来大肆收购银两就意图不轨,说是投机倒把也不足为过。朕能容忍他这样做,也是因为他造不成多大祸患。不然为何偌大的顺天府,就他一人在做这样的事,其他人却不敢做?」
「能赚,是他的本事,日后朕也可以给他一些担子,让他磨砺磨砺,天家不能没有臂助,日后燃儿长大了,有这个亲叔叔在外照料着,也是好事。可若是失败了,那就是他咎由自取,朕也就不对他抱有多大希望了。」
说着,朱由校突然指了指羊肉:「师父,羊肉熟了,快再给朕割点,朕等了这么久,都有些等不及了。」
张好古笑着割下一条条烤好的羊肉,一旁的王体乾连忙端来碟子,将其送到朱由校身边:「是啊,羊肉已经好了,莫说陛下,臣也有些等不及了。」
乾清宫里发生的事,注定传不到外面。
如今整个大明都在面临银价的动荡,顺天府,应天府,山东、河南、江浙、两湖、乃至福广等各省银价都在暴跌。
自从朝廷宣布废弃银本位,银子不再与宝钞挂钩后,银价迎来了第一波动荡,而第二波则是民间掀起的风波,似乎有人无形之中在宣传,银子要不值钱了,银子已经没多少用了,朝廷已经不认银子了。
各种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银子也从七八百宝钞顺势跌倒了五六百宝钞,这时候炒家们才是第一次出手收购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