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堂茅舍。
薛姨妈见王夫人打发怡红院传话,不由好奇问道:“这次扶灵南下的都有谁?”
“除了宝玉还有环哥儿。”
王夫人道:“老爷走了,家里总要有人支应着,再说了凤丫头如今又是双身子,故此准备留琏哥儿在家。”
“这……”
薛姨妈看看左右,压低嗓音道:“我听说长房那边儿,为了遗产险些跟你们撕破脸,如今独留一个琏哥儿在家,是不是有些……”
“能想到这些,看来你果真是开窍了。”
王夫人赞了一句,旋即又道:“放心吧,眼下长房那边儿为了老太太留下的体己,自己就争的不可开交——何况这荣国府哪还有好处予他,就只剩下苦头了。”
顿了顿,又进一步解释道:“何况当初大嫂闹着争遗产时,曾亲口认下不争这府邸,琏哥儿当时就在一旁,他既然没有反驳,这就等同是默认了,再要反口也由不得他!”
薛姨妈听完这才放心。
她虽对王夫人母子颇有怨言,可到底念着姐妹情分,故此还是盼着王夫人好的。
又闲扯了几句,见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汇报被裁下人们聚众闹事的最新进展,王夫人总不得闲,薛姨妈便主动告辞出了清堂茅舍。
恰巧甫一出门,正撞见彩霞从怡红院回来。
见到薛姨妈,彩霞正欲退避到一旁,薛姨妈却忽然开口问道:“你去怡红院传话,宝玉怎么说的?”
阖府上下最希望宝玉倒台的,除了赵姨娘只怕就是彩霞了,她自然不肯为宝玉遮掩什么,当下假意苦笑道:“宝二爷闹着要把李嬷嬷换成袭人和麝月,我上赶着劝了几句,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
薛姨妈闻言蹙眉,旋即摆手道:“进去见你们太太吧,别让她等急了。”
说着,面沉似水的出了院门。
彩霞一直目送她远去,这才忍不住窃笑起来。
长期以来宝玉都是荣国府的心肝宝贝,贾环则比小透明强不了多少,但现如今乾坤倒转,宝玉眼看已是明日黄花过眼云烟,自己这个押注贾环的,也总算是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且等三爷再大些,有焦大爷在官场上提携他,怎么不比那永不叙用的宝玉强上十倍?
届时真想看看,那些一心往宝玉身上扑的小蹄子,会露出何等的嘴脸!
她这里正想的开心不已,冷不防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时却原来是彩云。
“做什么?”
彩霞反过来拍了她一下,没好气道:“平白吓我一个激灵!”
“你又没做亏心事,这么胆小干嘛?”
彩云笑吟吟的若有所指。
这遭瘟的小蹄子!
彩霞忍不住暗骂一声,因受自己的影响,彩云本来就有转向环三爷的意思,如今形势愈发明朗,她也愈发对贾环的事情上心,和赵姨娘走动的甚至比自己还勤呢。
不过转念一想,彩霞又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彩云便再怎么巴结赵姨娘又有什么用?她哪里知道这条线的根儿,其实都在焦大爷腰上拴着呢?自己明着跟赵姨娘论公婆,暗里却是同室操戈的姐妹,有这层关系在,彩云拿什么跟自己比?
于是深深看了彩云一眼,便径自寻王夫人复命去了。
彩云被彩霞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总觉得彩霞似乎另有所持,可除了赵姨娘的背书,她还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
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彩云干脆也懒得多想了,回屋翻箱倒柜寻出两件礼物,准备当做是给贾环的临别赠礼。
出了清堂茅舍,半路恰与袭人撞了个正着,彩云正待打招呼,却见袭人目不斜视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
彩云先是有些不悦,但想到袭人身为通房丫鬟,此次却不能陪着宝玉南下,心里头肯定不好受,也就没再多计较什么。
且不提彩云如何送礼。
却说袭人闷头走到沁芳桥附近,这才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如今有可能帮到她的有两个人,一是三姑娘贾探春,她如今虽交卸了管家的职权,但谁不知道她已经内定要给焦大爷做兼祧了?
只凭这个身份,莫说是掌权的大奶奶李纨,就算是王夫人也要让她三分!
二一个就是宝二奶奶【宝钗】了,前几日老太太能顺利发丧,多亏了二奶奶主动拿出两万两银子救急,欠了她这么大的人情,若是她肯开口讨要自己,想必不会有人反对。
且她本就是宝二奶奶,宝玉不在家,她讨自己过去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这两处都能帮到自己,但肯不肯帮忙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宝二奶奶对自己心存芥蒂,三姑娘又未必肯多管闲事……
袭人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先从近处着手,若是三姑娘不肯帮忙,自己再去寻宝二奶奶不迟。
这般想着,她便循着堤坝去了秋爽斋。
进门就见侍书正提着热水往书房赶,她忙喊住侍书,笑问:“怎么,三姑娘又在做文章呢?”
“可不是么。”
侍书摇头道:“我还当姑娘交卸了差事,总该清闲上几日的,谁成想反倒更忙了。”
袭人又笑,抬手指了指书房里:“却不知方不方便进去打搅?”
侍书正要作答,探春就捧着份稿子快步走了出来,见到袭人在院里,她微微挑眉道:“怎么,是二哥哥让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