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楼守在门外的伙计,一般只负责维持秩序、检查号牌,他们不会管外头排队的人做什么。
那少年在《江上赶鸭图》前揣摩了半天,时而点头时而叹息。
他姓马,单名一字遥,乃是书画世家出来的人,他曾祖父入过北朝廷画院,他祖父入过南朝廷画院,他爹、他哥全都擅画,他从小习画,先是传承了家学,后来又日夜研习前辈李唐的画作,只觉获益良多。
这次他随父亲来金陵为人作画,想自己出来逛逛,不知不觉便走到这最热闹的地界来。
马遥以前也来过金陵,父亲他们带他到飞虹楼吃过饭,原以为这边堵着的人是冲着飞虹楼来的,没想到走近之后才发现飞虹楼旁新开了家酒楼!
马遥还来不及想“两家店是不是有仇”,就被门前的《江上赶鸭图》吸引住了。
这画的构图真是太好看了,一下子把人带到了画中去,仿佛眼前便是微风习习的江面,耳边有群鸭乱叫,更有少年清朗的呼唤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线条和用色都有些匠气,乍一看没什么毛病,行内人细细揣摩便觉得颇为惋惜。
要是作画的人更用心些,说不准整幅画会更上一层楼!
马遥伫立良久,终于把画中的每一处细节研究完了,他上前询问守在门口的伙计那画是谁画的,能不能让他和对方交流一下。
伙计当然不晓得画是谁画的,只答道:“那是我们东家叫人送来的,我也不知道谁画的,估计连掌柜都不知晓。”
他们东家明显不打算认认真真开酒楼,就是随便砸点钱开几家店玩玩,很多事掌柜都没资格过问,何况是他们这些当伙计的?
“你们东家是谁呢?”马遥不死心地追问。
“寇家的九公子。”伙计伶俐地答道。
金陵提到寇家的话,所有人都只会想到那么一个。
马遥一听,他父亲这次不就是去寇家给人作画吗?没想到他出来溜达一圈,遇到的这么一幅画竟与寇家公子有关!
马遥顿时没心情在外面逛了,麻溜地折返寇家。门房认得他是和画院那位画师一起过来的,笑呵呵地给他开门。
马遥忍不住问:“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家九公子在家吗?”
门房虽意外马遥问起他们九公子,不过看马遥年纪和寇承平差不多,便爽快答道:“最近我们九公子都在国子监,一会许是就下学回来了。”
马遥闻言谢过门房,也不进去了,就在门口的石狮子边巴巴地等着。
寇承平这几天的日子过得水深火热,主要是金玉楼生意太好,他整天跑去溜达一圈,接着就乐极生悲,迎面碰上了到金玉楼聚餐的张祭酒等人。
想想看,自己翘课好几天,突然与校长狭路相逢,校长背后还跟着自己好几个任课老师——那场面,谁顶得住啊!
寇承平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当个好好上课的乖学生。
因为金玉楼已经开业,研发菜品的活儿交到了正式的掌厨手里,他们下课后还没理由去盛景意那边蹭饭了,弄得寇承平这群小纨绔最近几天都蔫耷耷的。
蔫耷耷的寇承平下学回家,却见自家门口的石狮子边站着个少年。
天气热得石狮子都快冒汗了,少年竟一点都不嫌热,还傻乎乎地等在那。
寇承平莫名觉得这情景有点眼熟,仔细一想,这事徐昭明爱干。
过去徐昭明想去拜访哪位琴师或乐师,总是傻乎乎地站在别人门口等着,从早等到晚都不嫌累,他们偶尔怕徐昭明被人骗了,也会跟着他去蹲守,所以瞧见这立在石狮子旁的少年免不了觉得熟悉。
寇承平翻身下马,好奇地上前主动攀谈:“你在这等谁啊?”
马遥见寇承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决定碰碰运气:“你便是寇家九公子吗?”
寇承平在家中行九,不过他和家中兄弟的交际圈不一样,大伙都只喊他寇公子,不必加个九来区分。瞧见这眼生的少年问起自己,寇承平来了兴致:“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徐昭明从前拜访的那些人可都是精擅音律的,他有什么才华可以让人来慕名拜访吗?
寇承平想得挺美,可马遥把来意一说,他就晓得人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听到马遥自我介绍说出身钱塘马家,家中好几代人都入了画院,马遥自己以后估计也会进去,寇承平目光顿时亮了起来。他热情地拉着马遥的手说道:“那画不是我画的,但我确实认得作画之人。来,我带你去找她!”
饭点来了客人,肯定得留饭啊!
据说有涵养的人一般不会在饭点跑别人家里,不过那和他寇承平有什么关系?
马遥被寇承平的热情弄得一愣一愣,有点搞不清状况。
一直到被盛景意兄妹俩邀着落座,十分随意地给他们添了双筷子,马遥耳根才微微发红,看向一旁表现得泰然自若的寇承平。
寇承平一点不虚,和盛景意说起马遥的来意。
盛景意一听,眼睛马上跟着亮了起来,两个很有奸商潜质的人想法顿时对上了。
画院乃是北朝廷开设的,收拢天下书画人才,兼有国家美术协会和中央美术学院的职能,有些人不擅长经义,也可以通过画院入仕为官,只是权力比较小,影响力主要在书画界里。
这就是送上门的人才啊!
盛景意顿时热情地招呼起马遥来,表示那画是她画的,只是画得比较粗糙,不值一提,完全比不上他们这些学院派。
一番吹捧之后,盛景意也没急着切入主题,而是邀请马遥进入吃饭环节。
西岩先生喜清静,向来独自用饭,只有少数时候会留盛景意和穆钧一起吃,平时他们几个院子都是单独吃的饭。
这会儿来了客人,谢谨行便负责把桌上的新菜介绍了一番,倒不是什么大菜,而是按照时令做的家常菜,胜在应季和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