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沉吟片刻,决然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史笔如刀,诸位临大节,万不可夺志。”
王珪叹了口气,看来不表态是不成了,提笔写道:“濮王于仁宗为史,于皇帝宜称皇伯而不名,如楚王、泾王故事。”
这样一来,礼部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他们决不允许陛下称濮王为皇考,也决不允许濮王与先帝并列,让本朝凭空多出来一个皇帝。
韩琦接到王珪等人的奏疏,喃喃道:“终于来了。”他知道有一场硬仗要打,召来欧阳修一起商议,皱眉叹道:“永叔,看来礼部和御史台的这些大臣,是要与中书省死扛到底了,陛下甚是看重此事,必欲称濮王为皇考,此事该如何了结呢?”
欧阳修笑道:“此事不难,《仪礼》有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五服年月敕》也提到:为人后者为其所后父母斩衰三年,为人后者为其父母齐衰期。这样说来,出继之子于所继、所生父母皆可称父母。再说,汉宣帝、光武,皆称其父为皇考。称濮安懿王为皇考,于礼于史皆有明据,王珪等议称皇伯大谬。我们完全可以驳回,让三省、御史台再议。”
韩琦苦笑道:“永叔此论甚善,只是御史台那些人,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欧阳修沉吟道:“其实倒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太常寺是专门负责朝廷礼仪的,由太常寺负责议崇奉濮安懿王之礼,名正而言顺。”
韩琦眼光一亮道:“此言甚是。”他心想:太常寺卿范镇,是赵曙的亲信,想来一定会帮赵曙达成愿望的。
欧阳修提醒韩琦:“相公不要着忙,此事要想顺利,还需要征得富相公的同意。”
一提及富弼,韩琦生出许多感慨,早年他与欧阳修、富弼三人一齐参与庆历新政,相互声援,关系本来极好。自从自己任宰相后,与富弼却越来越疏远,便是自己送与富弼的节礼,他也每每推却。当下虽然富弼因足疾在家养伤,但身为枢密使,门生故交遍天下,对朝局的影响却不容忽略,他决定以探疾为名,拜访一下当初的老朋友。
富弼正在府中书房草拟辞职的奏表,看到韩琦来了,忙令老仆上茶,招呼道:“稚圭来了,快坐,真是稀客。”
韩琦笑道:“最近国事冗繁,听说彦国兄足疾加重,虽然一直惦记,却一直到今天才有空来探望。”
富弼摇头道:“老毛病了,不牢稚圭挂念。只是年老精力越发不济,早就想挂冠求去,给年轻人留位置,只是陛下不肯,只好在家接着写辞职的奏表了。”
韩琦脸上在笑,心里却颇不舒服,自己不过比富弼小了四岁,也是垂垂老矣,怎么听富弼说的这话,都像是在讽刺自己贪恋权位不放。轻咳一声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彦国兄正当壮年,实在不必做此颓废语。陛下一向倚重彦国兄,是断断不可能放归的。便是我等,在碰到疑难之事时,还要向您讨教呢。”
富弼慢慢的品了一口茶,抬头问道:“这么说稚圭今天来,是有事要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