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页

王厚却从怀里拿出外敷药和绷带:“这还是长卿当初给我的,如今正好排上用场。把手伸出来。”

王忆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王厚是要给他上药,忙推辞道:“我自己来就可以。”

王厚不再说什么,默默将伤药和绷带递给王忆。

王忆收拾好自己的伤口, 突然问:“那名士兵最后死了吗?”

王厚沉声道:“我往他胸口刺了一刀,他死得很痛快,少受了好些罪。”

王忆沉默良久,缓缓道:“我原来做大夫,是为了救死扶伤的,可如今身为军官,却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将士丧命而无能为力。上天有好生之德,医者有悲悯之心,如今这种情形,真让人惭愧无地。”

王厚拍拍他的肩膀道:“在军队里呆得时间越久,你的心就会越硬。这是我第二次做这样的事了,上回也是与羌人交战,一名士兵身上中了十多箭,流了好多的血,偏偏一时死不掉。他也是这样拉着我的衣角,口口声声喊着救命。我实在不忍心,强迫自己拿刀向他胸口狠狠刺去,他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断了气。可是他临死前哀怨不甘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段时间真是夜夜做恶梦不得安眠。”

王厚看王忆认真在听,继续说道:“可是这一切都是军人必须要经历的,你躲也躲不掉。战士们的血不能白流,作为幸存者,我们能做的就是坚持,坚持到胜利,坚持到为死去的人报仇。”

王忆仿佛听进去了,思索一阵叹息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不打仗。处道,我已经想好了,等到朝廷收复了河湟,我就不在军中效命了。”

王厚一惊,忙问:“长卿不在军中任职,要做什么营生呢?”

王忆笑道:“自然是拾回老本行,重新做大夫。我这样的个性,实在不适合做军人,还是治好病人,让我觉得更有成就感。”

王厚思索一阵笑道:“也好。人生苦短,当以适意为先,没必要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王忆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朝廷收复河湟,令尊达成所愿,处道下一步又有什么打算?”

王厚笑道:“我嘛,天生注定就是要做军人的。陛下与王相公志在复汉唐旧域,收复了河湟,下一步就要谋取西夏,然后北上抗辽,夺回燕云十六州,大丈夫建功业当如此。不过”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倒是想抽空用用功,考一个进士功名。长卿也知道,我朝武将毕竟没什么地位。还是要先谋取一个文职,在军队里说话才有分量。”

王忆笑了,王韶是嘉佑二年的进士,与苏轼、苏辙、曾巩、程颢、吕惠卿等人是同年,可一向不在文章诗赋上留心,给朝廷的奏疏每每让自己捉刀代笔,至于所做的诗词,什么“泉喷绣谷长时雨,云拥香炉白昼烟”之类,自已每次看到都要叹气。王厚更不必提,这些年都在军中锻炼,平常看到书本就要头疼,更没有吟风弄月的雅兴。

王厚看王忆笑得诡异,知道他心中所想,轻笑道:“长卿这是不信我能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