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妇人哭喊着陈杏花的名字,恍然想起刚刚进赵府的时候,她常常和杏花整晚整晚地看着星星聊天,她还记得杏花说,她出生那年天气暖得早,雨水也充沛,村子外面的杏林早早压了满枝的花簇,远远看去热闹得像三伏天里绕在天边的艳色晚霞,她娘生她的那天她爹被从地里匆匆忙忙叫上来往家里赶时经过那片杏林,就寥寥草草给闺女起名叫做杏花;杏花说,她有个弟弟,她弟弟命很苦,她娘生她弟弟时落了病根,没多久就死了,后来她爹为了养活他们两个摸黑上山采药摔死了,她弟弟记事以来便不记得爹娘的模样,这些年都是姐弟两相依为命……
她曾经以为会有一天,她会去杏花家做客,去见一见收留她和弟弟的好心肠的叔叔婶婶,如果杏花和她的弟弟愿意,她可以带他们回京都,就跟在她身边,她待丹蔻如何,便会待杏花如何。
她只是从来没有想到,她见到杏花的婶婶和弟弟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苏小冬暗暗叹了口气,转过头去揉了揉妇人怀中孩子的头发:“这就是杏花的弟弟吧?她之前一直提起过的,没想到这时候才见着。”她没有同妇人更多解释她与杏花之间那么多事情,只以她是之前同陈杏花在一起做工的小姐妹一言蔽之,安慰了妇人几句,又抱了抱妇人怀里四五岁的小男孩,末了将自己身上剩下的所有碎银子都塞到妇人手里,道了句“保重”便转头离去。
苏小冬回头远远地望过跪在赵府门外烧纸的人,空中翻飞这灰黑色的灰烬,被风高高卷起,越飘越远,而她再也不会与安平街赵家有任何交集,待时间更长些,她也许会嫁于京都的某户王侯将相,过着钟鸣鼎食的日子,偶尔也许聊起年轻时初生牛犊独自闯荡,但那时,她大概已经想不起赵家兄弟与杏花的模样了。
她转过安平街的街角,穿过渝州城最繁华的那条街巷,眼角的泪痕稍稍干去,忽然有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小冬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谁欺负你了?”
第10章
醉仙楼二楼雅间里有三个客人,小二上菜时忍不住多看了正中间那位长得像姑娘的客人一眼,她用餐的仪态显然被训练教导过,伸箸移勺不碰出丁点儿声音,吃食喝汤也都优雅大方,只是吃东西的速度快得实在不大得体。
苏小冬横扫了一遍桌上的各色菜肴,末了痛痛快快地喝了两碗竹荪鸡汤,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冲着坐在她左手边的男子甜甜一笑,礼貌乖巧:“谢谢颜大哥哥。”
颜韧之给她倒了一杯茶:“吃饱了?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了。”
在渝州城遇见苏小冬,确实在颜韧之意料之外,他以往见她,不是在澹州苏府就是在怀空谷,哪回不是被众星拱月地被护着?这回竟然独自一个人跑到京都千里之外,若不是遇见了他,险些吃不上饭被饿死!
苏小冬之前还不觉得什么,现下见到了稳重可靠的大哥哥才越发觉得委屈,瘪瘪嘴将自己为了给舅舅寻药潜入赵家,又被赵家捉住试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颜韧之,只将遇见宣宁一事略去。
听到苏小冬被抓去试药的一节,颜韧之惊出了一身冷汗,搭过苏小冬的手腕试着探了探她经脉气血的运行有无异状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却无论如何不许苏小冬再独自行动,沉下脸来摆出兄长的模样,让苏小冬跟他回怀空谷,乖乖待着苏槙派人来将她接回去。
苏小冬不是第一次偷偷从家里溜出来,也不是第一次路遇熟人被捡回去喊家里人来接,她习以为常,讨好地扯扯颜韧之的衣袖:“让舅舅派人来接我可以,但是就不要把我又是被捉又是吃不起饭的事告诉他了吧。”
餐桌上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个人闻言“噗嗤”笑出了声,苏小冬扭头瞪过去,发现自己只顾着埋头苦吃,竟忽略桌上除了她和颜韧之还有一个人。那人是个长这娃娃脸的少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黝(▽)黑明亮,冲着苏小冬咧嘴一笑,唇红齿白明媚得像阳春三月照在潋滟水面上的阳光,苏小冬愣了一愣:“你是谁?”
“我叫颜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