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将声音尽量温和柔软:“快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手下的刀更快更稳些,终于在翻到第十七块骨头时找到紫金板。可那一刻,他、宣宁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本是求仁得仁应该高兴的事,可看着软倒在自己怀中的南溪,他心里却一点欢喜也没有。
他狠着心将刀尖刺进两块骨头的缝隙里,心里明白,只要将这块骨头剔下来,南溪便立时会死去。他杀过许多人,第一回 迟疑心软,刀停在两块骨头之间,迟迟没有再深入一寸。
那时南溪几乎只剩下一口气,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呼吸弱得已经吹不起一片羽毛,却用尽了力气抓0住宣宁的手,心急道:“快一点,我不疼的……”
“好。”宣宁咬着牙将刀子一点点移动,割开骨骼之间的静脉血肉。南溪低低呻0吟一声,纤细柔软的身子在他怀中像一只濒死的鱼一样难以自制地抽0搐颤抖。南溪还没有死,可她已经快要死了,宣宁忍不住问她:“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南溪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极度痛苦中竟能泛起笑意:“我把我的紫金板给你……你就要好好活下去……”
她不知道她活出性命的馈赠并不会落到宣宁身上——这紫金板并不是用来救他的。这个愿望,宣宁无法答应,他本可以再骗她的,反正她就要死了,她什么也不会知道了,可宣宁不想骗她,他是真的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他边推着手里的刀,边问她:“还有别的愿望吗?”
南溪的脑袋耷0拉在他手臂上,含糊道:“别忘了我……这一回,你可要不能再忘了我……”
这一回?再忘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宣宁低头细看伏在自己手臂上的人,那张破碎的脸丑陋陌生,但那双默默流着眼泪的眼睛却像极了一个人,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在瞬间都顿住,他的匕首卡在南溪两块骨头最后一处相连的经脉间,正如他此刻一般进退维谷。
似乎觉察到宣宁的刀停滞不动,南溪靠在宣宁怀里突然流出眼泪来,她比他还要着急:“阿宁哥哥……你快一点……我要撑不住了……”
第42章
宣宁杀过许多人,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想为自己辩解,可如今,他无从为自己辩解, 连他也想不通, 南溪为什么非得这样痛苦万状的死去?在她还是个粉0嫩可爱的女娃娃的时候, 她已经为他死过一回了,为什么他还逼着她为了他的大哥再死一回?
她难道曾欠他什么,需要她三番两次舍命抵偿?
明明南溪不欠他什么,明明整个李家村都不欠他什么, 可他们都因他而死。
当南溪还是李家村的小春花时, 她也曾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有勤劳的父亲能干的母亲, 还有个疼她宠她事事将她护在身后的哥哥。那时宣宁与父亲宣凭便住在南溪家对面,宣凭若是外出, 会将他送到对面邻居家借宿。
一直到现在, 宣宁都还记得那时南溪家中的模样。与南溪在五毒谷里的小院相像,她在李家村的家院子里也层层架着蚕匾, 她的母亲是个跟春蚕一样白净丰腴的女人,尽日忙着将蚕匾来来回回搬动, 到了春日将尽的时候, 便能捧出一大筐雪白的蚕茧来。她不识字,所以极崇拜能识文断字的人, 总是很尊敬地喊宣凭宣先生, 爱屋及乌地待宣宁也很热情, 每回都想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款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