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约也是长期佩戴裴将军宝刀的原因,尤其是在会试之后。叶行远更恢复了一些棱角,处理事情也倾向于更直接。
单知县斩杀鳌狂,汗透重衣,透支了一辈子的勇气,看叶行远要走,赶忙退堂令师爷阻拦。将叶行远请进了后衙。
叶行远怜悯他勇气可嘉,总算他还是最后下令斩那一刀,便给了面子,到后衙用茶。
长庆县实在是不算富庶,或者单知县不事铺张,后衙也甚为简朴,他适才用的酒食还凌乱放置,未曾收拾。
单知县面孔一红,赶紧叫人清理,另上香茶,这才分宾主而坐。叶行远笑道:“县尊一刀斩落,得万众欢呼,心情可好些了?老是忍着这作孽的妖怪,瞻前顾后,也不好受吧?”
单知县长叹道:“说来奇怪,也不怕叶贤弟你笑话,下令斩了那黑鱼精之前,我是吓得半死。但真下了令之后,反而没那么害怕了,事已至此,那又能如何?”
他斩了黑鱼精,胆气渐壮,顺便与叶行远称兄道弟,也好拉近关系。
叶行远拍手道:“正是此理,圣人云勇者无惧,便是要有这一闭眼悬崖撒手的一股气在。如此得民心之举,顺天应人,不违法条,又何惧只之有?”
单知县回想在公堂之上享受欢呼的滋味,只觉甘美,一时之间便把害怕忘了,点头道:“幸得贤弟提醒,我才知种种昨日之非,今日一刀不但斩断了鳌狂之头,也斩了我心头畏惧之念。回想过往,不胜愧矣。”
师爷听他三言两语便被叶行远绕了过去,担忧道:“大人也是百般不易,在这定河边作知县,只怕比附郭的县太爷还难受些。若不夹紧了尾巴做人,又安能得好?
这一次是扬眉吐气了,只还不知道将来该如何应付呢。状元老爷是拍拍屁股便走了,我家大人可要在此承担后果!”
单知县忙呵斥道:“休要胡说,斩妖安民,本是本官应当之事,与状元何干?”
叶行远心中一动,也明白单知县要将自己留下便是为了让师爷说这一句话。或许杀了一个黑鱼精让单知县醍醐灌顶,但多年行为逻辑不会改变,对定河龙宫的畏惧根深蒂固。
单知县是怕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转头一走,龙宫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泄在他身上,所以讨办法来了。不过定河龙宫居然跋扈至此,让河边各县有“附郭”之叹,倒也出乎叶行远的意料之外。
所谓“三生作恶,知县附郭”,是说知县如果运气不好,与府城在一处,那就完全没有百里侯的威风,只能被人管的束手束脚。而在定河边的这些知县们,每一个都有附郭的痛苦。
不过他们附的不是府城,而是这一条延绵的定河,是藏在定河之底的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