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了十分钟,他拿出手机,手指悬在那串号码上却点不下去。
——他发现自己在可耻地逃避,面对不了。
方才,看见空荡荡的卧室时他甚至有一丝隐秘的庆幸。
收起手机,他慢慢踱到外面。
五斗橱上,放着一只旧木盒。
盒子粗笨,和他前阵子装和田玉那只简直天上地下。
但这盒子太熟悉了,十一年前,是他跟着隔壁木匠切出雏形,一点点削刻出榫卯,打磨平整,再上的清漆。
当年手艺不精,清漆上的厚一块薄一块,盒盖也略显歪斜,不能严丝合缝,非要翘着一个角以示个性。
它边缘被摩挲得掉漆,露出了原本的木质,要再专心致志把玩几年,一准就能包浆了。
盒子角上,不知是被谁用力摔砸过,掉下去了一小块。
翻开盒盖,里面的绒布上坐着两条狗。
木头那个已经给搓得挺光溜了,狗脸油光水滑的,小鼻子鼓着,当年下刻刀时候划重那一下,差不多都不硌手了。
——果然,在岁月的磋磨下,没有不能打平的棱角。
玉狗昂着头,金尊玉贵的狗样,满脸不屑地蹲木狗边上,一身招人讨厌的娇贵气。
可甭管是粗糙的还是精细的,都让人抛下了。
他不要你们了。
也不要我了。
了不起,三条无主的流浪狗。
厉扬把盒子和狗子都收好,弯腰往五斗橱里放的时候手一僵,忽然意识到,自打许尧臣住进来,他就从没打开过这五斗橱。
——盒子是一直放在这儿的吗?
他禁不住地想,哪怕曾经对这间房、那个人,有过一丝的探索欲,兴许就不是如今的局面了。
住在同一个屋檐,却生生地错过了。
他直起身,用力搓了把脸,拿出手机联系了吴曈。
成锦市地处中原偏北,曾经的重工业城市,一度经济衰退,后来整合了现有资源,变废为宝,一跃成为大伙争相打卡的网红城市。
下午三点,厉扬在慕名前来的年轻崽的簇拥下,下了飞机。
平莱机场是成锦的一道入户门,据传由国际大师操刀设计,将从前成锦的重工业元素不经意地铺在建筑物的细节上,让游客甫一落地,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底蕴”。
于是,机场就成了头一个打卡地。
厉扬目不斜视,步履匆匆向外走,半道却被一群学生喊住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喊着、闹着,请他帮忙拍合照。
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从他们言语间不难判断,是一群借着校园活动的由头,抽着空子跑出来玩的小屁孩。
厉扬替他们拍好,把相机还回去。他背身向外走,耳朵里仍旧是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十年前,许尧臣和他们一般大的时候,大约是没这样乐呵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