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许尧臣把免提开了。

“网上这事儿,一方面冲你,一方面冲我。许尧臣,算我周余对不住你。”周余剧烈地咳起来,这边许尧臣没催他,等他痨病鬼似的咳完了,才问:“你和周崇春斗起来了?”

“真聪明,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周余话音一转,又啐了声,“妈的,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总而言之吧,周崇春想在我父亲跟前搏个脸面,证明自己有眼光,会投资,手底下捧得出来人。去年,项目没正式立下来前,他跟老爹立了军令状,打包票《神魔》……是,改叫《尘嚣》了,播放量能挤进平台前三。虽说这IP是我看上的,可他非要,那给他也行。后来周崇春看上了孙安良,又拍着胸脯要捧出个一线流量,叫全网看看什么叫‘红’。他放了狠话,如果这一战没能成,那往后就不折腾了,老爷子叫他干嘛他干嘛。”

话到这儿,许尧臣也差不多明白了,但没打断周余,让他接茬往下说。

“我爸吧,顶烦我跟戏子们牵扯不清。过去这老头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这回周崇春非要把事儿捅他眼皮底下,让他看着我在外头是怎么浪荡的。一步一步,和他底下的营销公司净琢磨怎么‘黑红’了。当然,黑的是你,红的是孙安良。他那点小心思,上不了台面。以为把你抹黑成一块臭狗屎,就能向老爷子证明我撑不起公司,是个败家子儿。”周余嗤笑一声,“我是没盘明白他的逻辑,兴许他就没那个脑子。”

周余话音一落,许尧臣刚要开口,却被刘铮抢了先,“小周总,这话就怪了,那为啥你追求我哥是败家子,你哥和孙安良厮混就是青年才俊?”

“这你就不懂了,小子……”周余又咳起来,撕心裂肺地,半晌,才道,“我是正房,懂吧?那老周家的亲戚们眼里,我才是正统,和他周崇春,不是一码事。”

这种从内里就十分腐朽的家庭争端对许尧臣来说就跟放了个屁一样,他冲刘铮一摆手,示意他别追问了,甭给封建残余势力散播余毒的机会。

“苦是诉完了,小周总,剩下的话也别憋着了。”

周余听了许尧臣的话,像是颇遗憾似的,道:“我是真中意你啊,啧,可惜了。”说是这么说,却也听不出真可惜的意味,“按我的意思,顺水推舟,等他真的图穷匕见,再动作。现在还……”

“不用兜圈了,”许尧臣手肘搭着膝盖,倾身凑近了手机,“一句话,你就是要让《尘嚣》彻底黄了。周余,你来知会我们一声,我感激,但后面的事儿,各凭本事吧。”

周余那边在沉默过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到底没说出来,于是道声保重,切断了通话。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谁的面色都不好看。

相较于周崇春不入流的目的和手段,周余才是一个真正地不是个玩意儿。他把自己放在高位,眼皮耷下来,目力所及处,众人皆蝼蚁。

“他怎么能……那是大伙起早贪黑,吃着沙子吹着冷风才有的作品呐。”刘铮将这话道出,是每一个用双手付出过劳动的人才能体会的心酸。

“崽,没事儿昂,就这鸟人这狗屎,爹能给你扛过去。”陈妙妙嘬完一颗电子烟,把烟屁股弹进垃圾桶,“瞧见没,铮子,人啊,混着混着就能发现,果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不敬业、耍大牌,都不难解。周崇春是莽,但不真傻,把你踩得差不多,就得往回拉了。”陈妙妙蜷着手指,关节磕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可脚踩两条船……私德有亏可不好办。其实同性恋这事,现在官方虽没表态,但民间早就接受了,只要不是高调示爱,也没不妥,毕竟嘛,情感自由。问题是甭管异性还是同性,谁都接受不了‘背叛’,尤其公众人物,这名声忒难听。”

“周余有一句话说的没错,静观其变,”许尧臣看过来,“不过观的不是周崇春,而是他周余。在桁州,到底是谁拍照曝的料,还未可知。”

刘铮听罢,在边上“嘶”一声,“哥,我咋有点紧张了。”

“紧张个屁。”许尧臣手里的笔甩给他,起身要走,“下礼拜进组了,明儿跟我去趟超市。”

刘铮应了声,后面陈妙妙吆喝他:“你他妈少吃点,你那灯神真是不能胖。”

许尧臣帽子一扣,冲他摆摆手,十分潇洒地走了。

刘铮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拐角,小声地问:“我哥……这算不算活回来点儿了?”

“屁咧,”陈妙妙这枚壮汉露出老母亲般的忧伤,“他就装吧,小兔崽子。”

回去的路上,许尧臣收着崔强的消息。

自打这群人一起进局子,崔强就失联了,许尧臣找他几次都没找着。

“哥已经回成锦了。先前办点别的事,耽误了,没跟你联系。弟啊,从现在情况看,你是方程的事恐怕兜不住,警方早晚要找你核实,自己得有个准备。万一有什么事,随时给哥来电话。另外啊,哥再多句嘴——你那厉老板,确实是个爷们,够义气。听哥的,好好处,错过了将来一准后悔。我这儿一切都好,勿念。”

许尧臣听完语音,给崔强转了两万块钱,只说是给小侄女买零嘴,多的就没再提了。

——从过去到现在,他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太少了,所幸如今无债一身轻,能用来表示兄弟情的,也就是孔方兄了。

天擦黑时,许尧臣回到了冷清的出租屋。

在屋里转了一圈,开了三回冰箱又关上,没意思极了。

最终,他挑了盒自热米饭,边扒拉边打开电视,给自己折腾点热闹的背景音。

他换到新闻频道,在祖国欣欣向荣的画面里,吃他的广式腊肠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