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穿了件鹤尾白的素衫子,头发束成了男子的样式,一张绝俗的面容无遮无拦地,露在了外头。
她近来有些抽条,夜间也常小腿酸疼,个子好似蹿了一些,穿了二哥哥的素衫子,更显得整个人纤白明媚。
这般容色落进昔日的同袍眼里,简直是要把眼睛给瞪出来。
从前的郑小旗,不是被野蚊子咬成猪头,就是戴着帽盔来去匆匆,即便是此时仍做男装打扮,却仍令在场诸人惊心动魄。
营将郭守从前看过青陆嗑瓜子,又罚过她打更,此时定了定神,向上招呼她,“同行数月,竟不知木兰是女郎啊。”他因先前在牛心堡伤了肋骨,此时说话就有些气短,“兄弟们,甭管郑小旗什么来头,咱们只认她是同袍同泽的兄弟,今儿她发达了请咱们喝酒,大家伙儿也别拘谨了,招呼打起来啊!”
郭营将这么一说,气氛立时便活络起来,不过到底是面对个娇美可爱的姑娘家,众人都收敛了许多,青陆却不以为意,自楼梯上走下来,盛了一碗酒,同毕宿五一道,一桌一桌地喝了起来。
工兵营的弟兄们一起挖过壕沟,一起筑防过工事,还一起在牛心堡经历过“营啸”,感情自是非同寻常,再加之短暂的聚会之后,他们便要随着右玉军回边疆去了,喝着喝着便都上了头,有抱在一起哭的,还有搂着唏嘘感慨的,喝到末了,竟也忘了青陆的女儿家身份。
酒过三巡,青陆同毕宿五围坐在一桌吃花生米,正说起毕宿五往后的安置,就听酒楼外头有个老迈的女声响起来:“陆啊……”
这声儿熟悉的很。
六年来在青陆的耳畔响彻,谩骂指责居多,可偶尔的关切也有。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鼻酸,她自椅上站起来,望着眼前的妇人,叫了一声养娘。
郑杨氏佝偻着身子,双颊干瘦的凹陷了下去,嘴角也颤着,有些大病初愈的模样——不过才四十多岁,就生熬成了这个样子。
兄弟们仍在饮酒,毕宿五扯了扯青陆的衣袖,青陆没搭理,牵了养娘的手往酒楼柜台处去了。
“您是怎么寻到这儿来的?你们往关内走前儿,我托小五子给你们送了十两银子,怎么着也够几个月的花用,怎么就饿成这样?”
彭炊子在一旁寻了个空席,引着二人坐下,这才细细同青陆回禀。
“先头是我在西藕花胡同瞧见了她们娘四个,说是一路问着你的踪迹,跟着朔方军进了京,饿的奄奄一息——你那嫂娘实在是泼辣,荤素不忌软硬不吃的,我瞧着你那养兄也不是个能扛事的人,竟然还给你私定了个人家,你说这事儿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