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森考完试从机房出来,刚好赶上11点40分学校放学。五六百号中午在学校吃的小毛孩子和老毛孩子,加上各年级段的老师们,正乌泱泱从四面八方涌向食堂。
江森其实性格略微内向,不太喜欢这样拥挤的场面。
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总归也只能由他去适应环境,而不能要求环境去适应他。就像前世的时候,再不喜欢,也得上台去领奖啊,再不喜欢,也得去开会啊,再不喜欢,也得时不时接受一两家连名字都听过的小媒体的采访啊,再也不喜欢,也得接受女读者的纠缠啊……
出门在外,喜欢的不喜欢的,在没能力拒绝之前,都只能耐心去承受。
等真有哪天熬到像程展鹏这样,能在行业或者单位里说一不二了,那中午还吃毛的食堂?当然是吃小蓉蓉做的爱心小便当!吃完小便当,还能再吃一口小蓉蓉……
“明天初三的一回家,学校就能安静多了。”
“是啊,真快,一年又一年的。”
“明年这时候学校压力就大了,又是高考又是中考的。早上晨会的时候,我看程校长都着急了,一千块的奖学金,初中一年的学费也没这么多……”
江森不紧不慢地走在人群中,听着前头几个不认识的初中老师,讨论着今天早上程展鹏说的那些事,心里始终很淡定。考试嘛,只要准备到位,发挥正常,也就没什么了。
相比之下,他反倒比较习惯于在考试结束后紧张。
等分数这段时间,才是最折磨人的……
然后边走边想,忽然就感觉到四周到处投来嫌弃的目光,周围一米多范围之内,慢慢开始没了人影,接着就这么一路走进食堂,片刻后等他端着餐盘找了个稍空的桌坐下来,同桌的几个小女生,顷刻间用餐完毕,饭都没吃几口,就跑得干干净净。
而且跑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过来坐下……
看到小孩们如此夸张的反应,江森瞬间就意识到,他今天的皮肤状况,可能是又恶化了……
“妈的,一定是最近吃太好了!”江森把责任全都推到了伙食上,然后呼哧呼哧,气愤地干了两大碗下去,十几分钟后,就很为同学们着想地吃完走人,免得让人觉得倒胃口。
所以在为人民服务这件事上,江森历来很有自觉,绝不会主动惹人厌,除非涉及到核心利益,不得不这么做——就好比说去年这会儿,他死活求县里担保他来十八中读书,当时是从头天早上在县教育局门口开始跪,一直跪到第二天中午,跪到最后差点命都没了,才让县里把他塞进了某个只有关系户才能进的名单中,这才总算见到了程展鹏。
不然的话,最多只进瓯顺二中,学校地点就在青山民族自治乡,他那个便宜爹八成能把他的高中学业给搅黄了,根本不用指望熬到上大学。
摸着吃得很饱的肚子回到寝室,时间刚好12点整,寝室里的几个家伙,不是吃得晚、就是吃得慢,这会儿全都还没回来。江森直接从床底下拿了脸盆,日常饭后要洗脸。
不过今天去到水房后,第一件事,却是先稍微处理了一下痘痘——所谓的处理,其实也没什么讲究,无非就是洗干净双手后,直接用指头挤。挤个约莫三四分钟,把那些爆出来的白点全都清理得差不多,再用透明皂洗洗,这便收工完活儿,半点不耽误时间。
感受着脸上若隐若现的疼痛,江森端着脸盆走到水房外,又忍不住多瞥了眼水房门口的镜子。镜子里头的那张脸,哪怕刚刚收拾过,还是照样那样直击心灵,让人灵魂崩裂……
江森他毫不怀疑,就单冲这张脸,如果他这辈子无法取得比普通人高出至少三五十倍的成就,这个社会绝对连正常待遇都不会给他。这倒不是说社会病态了,不看脸不行了,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江森太过于明白,“看脸”才是世界的常态,才会对未来感到由衷的焦虑。
但即便如此,江森也从不责怪这个世界——不仅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条恶劣的颜狗,并且十分憎恨双标的行径,更因为他还能从完全理性的角度,解释这个现象的底层逻辑。
从最基础生物本能的角度来分析,一旦资源充足,生物必然更倾向于让种群内更优质的基因,更多地延续下来。但问题是,要判断一个人的基因到底是好是坏,又是没有具体量化标准的。
在这个情况下,一个人的身高、体型、肤质这些能代表其健康水平和父母体质的外在条件,就成了反映其基因优劣程度的第一指标。所以“看脸”这回事,说到底,就是人类向往优秀基因的本能。
尤其越是太平时节,当普通人都能生活得相对生计无忧的时候,社会对审美的要求,也就越发地精细,乃至苛刻。而当这种苛刻的标准,逐渐被社会所认可,“脸”这个东西,便会变成在功能上向学历靠拢——两者同样作为敲门砖,学历是社会属性的敲门砖,脸则是自然属性的敲门砖。
敲门砖这东西,说实话,解决不了绝大多数的实际问题。
但对人生而言,它可以放着没用,却绝对不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