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讲到这里激动起来,声音也明显大了很多,“我们找到大队支书,他也不同意,不给我们出证明。还说他的思想有问题,正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狗崽子,居然想勾引根正苗红的贫农子弟。”
母亲似乎发现了自己在儿子面前的失态,她停了下来,而思绪却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
当天晚上,她偷偷地来到了他住的那个棚子里,看着那个坐在靠墙的地铺上、浑身是伤、情绪低落的心爱的男人,在昏黄的桐油灯下那张腊黄的脸越发可怜……
她再也忍不住了,更顾不上少女的羞涩,疾步冲了过去,第一次紧紧地抱着无助地男人,放声痛哭。
猝不及防的他差点被冲过来的她压倒,赶紧将两手撑在身后草席上。
他慢慢地坐直身子,抽出两手并慢慢挪到她的背后,颤抖的双手想抱却又不敢抱下去,在尝试了几次后终于放到了她的背上,并用力地把她和身体压向自己的胸膛。
一对深爱却不能在一起的恋人,此刻拼命地抚慰着对方,泪雨滂沱中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脸颊相互摩挲着、寻找着,两张嘴生涩地凑到了一起……
青春的火焰无情地燃烧着那个禁锢的年代里最顽强的理智……
悠长哭泣声变成了短促地申吟……
从那张草席上,滚到了地上……
泪水和汗水伴着地上的灰土沾满了两具不停翻滚的躯体……
体液伴随着鲜红滴在地板上,渗进了大地里……
苍天举媒,大地见证……
历史注定他们走不到一起,在那个年代里,从一出生就自带标签的他们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他被转送到其他的公社。
而她更惨,父母禁止她去找他,就把她带回家锁了两个月,而这时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未婚先孕在那个年代可是件了不得的事,爱面子的父母会忍痛交给她一条绳子,让她悄悄了断,要不然被族人知道了,那就要浸猪笼了。
而她的父母,即爱面子,更爱惜女儿,所以就带着她悄悄地逃离了原来的村子,躲进了这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身世的深山里。
简正见很久没有说话,忍不住叫了声:“娘——”
母亲打了个激灵,被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定了定神,把这段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简正。
其实或多或少简正都听说或猜想到了一些东西,所以他没有更多的惊讶。
末了,母亲还说:“我的崽呀,你的命很硬。
“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不想让父母难过,所以我喝了好多次打胎药,都没有把你怎么样。后来,又把下半身浸在结了冰的鱼塘里,一浸就是半天,企图把你打下来,我都晕过去好几次,可你还是好好的。”
简正咬了咬牙,扁了扁嘴,想说几句安慰一下母亲,或许是想安慰自己,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也就没有出声了。
母亲接着说:“娘不想你长大以后同这大山里的人一样,希望你有出息,所以在读完三年级之后,还把你父亲当看年教给我的知识全部教给了你,现在好了,你终于考上了高中,在这里你放心,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世了,更不会有人说你的坏话了,你放心的去读书,好好地去读书,一定要出息,不能让人看扁了。
“你也不要再回去了,走出这个大山,从此开始你的全新生活。”
简正,早已是泪满眼眶,他坚毅地点了点了,又仰了仰头,似乎不想眼泪流出来,可那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淌到了面颊上。
母亲感觉到了儿子的眼泪,是呀,他是带着苦难来到这个世界的,从小遭人欺负和白眼,还好,他很争气,一个只上了三年小学的孩子居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而这时他才只有13岁,比同学要小三四岁。
想到这里,母亲看着又瘦又小,还没开始发育的儿子,强忍着泪水说:“崽呀,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以后的路,没有人帮你了,要坚强。”
“嗯!”简正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天还没亮,月亮已经下山了,东边的山顶上露出了一抹鱼肚白。走过五十多里的山路,娘俩终于来到了学校大门口。
满脸都是幸福的母亲看着雄伟的校门,用手捋了捋因汗水而沾在脸上的几丝头发,不停地点头,“我的崽呀,你进去吧!”
“嗯!”简正应了一声就往里走了几步,感觉母亲没有跟上来就回过头来,“娘,你怎么不走呀?”
“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母亲看了看自己身上旧补丁接着新补丁的衣服,在儿子面前居然露出了一丝羞涩,“乘现在还没有人看到,我就先回去了。”
简正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身全新的衣服,忽然一股东西堵住了他的咽喉,想说句话却也说不出来。他抬起头来看见母亲已经转过身去,迈开了脚步。
那个瘦弱的身影渐淅地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