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个时候,楚楚终于看见了那位乡长的儿子,哈斯额尔敦。
起初她都没在意,还是小王老师他们一直对她挤眉弄眼地指着某个地方,她才投去眼神,这不看还好,一看以后她恨不得回去把那个臭道士揍一顿。
说好的浓眉大眼呢?说好的身材强健呢?说好的漂亮眼珠呢?
为什么她看见的是一个肚大腰圆的胖子,头发乱糟糟地翘着,看见楚楚盯他看,还抬起头傻兮兮地对她笑,一脸唐氏综合症的模样。
小王老师看见楚楚懵逼的表情,实在忍不住拉了拉旁边还在调摄影设备的杨哥,两人笑作了一团。
杨哥来了句:“看来走时还得八个人。”
哈斯额尔敦倒是有些憨憨的,跑过来问楚楚有什么要帮忙的?楚楚略微尴尬地说:“那…把凳子擦擦吧,上面有层沙。”
哈斯额尔敦立马屁颠颠地去擦凳子了。
轮到楚楚他们的时候,图巴村长已经要带人过来了,所以他们就匆匆上台认了个点,楚楚急得额上出了汗,反复跟他们确认:“记得自己的位置了吗?几个换场千万不能跑错了听到没?”
所有人发出气势如鼓的喊声:“记住了。”
楚楚深吸一口气望着大家,退后一步给四十个舞者深深鞠了一躬。
她的这个举动让这些少男少女都愣住了,直到她挥着手催促大家:“快下场。”所有人才再次跑了起来。
虽然没有人知道唐老师为什么突然会做这个举动,可无一都被她的动作给触动了,就连调皮捣蛋的亚力坤都神情严肃地跟旁边人说:“我们一定要好好跳,别给唐老师丢人。”
领导们入座的时候,大家已经退回大本营,楚楚做完最后的交代后,又心系其他节目的进程,便跑到阿依慕家的木屋前,那里正好可以远远地看见舞台。
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坐了很多人,最前面的都是这次来的领导,还有村里、乡里的领导作陪,楚楚看不见,后面坐着的都是村里的长者,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都站在阿依慕家的木屋前看表演。
苏尔合奏的时候,那位小提琴家换上了少数民族的长袍像个指挥家一样站在最前面,当那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时,楚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简直就是来自大地的声音,敲击在人的心间,震撼人心。
天色已暗,可远处雪山的白色山尖依然像漂浮在夜空,四周一望无际,空灵飘渺,闭上双眼,仿佛世界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这是她看过最棒的表演。
她转过头的时候,看见阿依慕站在远处,她脸上带着一串面纱,上面还有漂亮的珠串,她挤过人群拍了拍她,楚楚之前在学校教过她们跳舞,阿依慕退出人群很恭敬地喊她:“唐老师。”
她蹲下身对阿依慕说:“你这种面纱还有吗?给我一个。”
阿依慕拽着楚楚的手就把她带回家,找了半天,翻出一个红色的,和楚楚身上衣服特别配的面纱递给她,仰着脖子问:“唐老师你要带面纱上台吗?可是就看不见你脸了。”
楚楚一边将面纱戴在脸上一边说:“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你们这的姑娘,拿块面纱挡着,不至于太突兀。”
楚楚主要考虑到刚才报幕的时候特别介绍是姆哈村的小伙子小姑娘们,她有段剧需要亲自上场,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喧宾夺主,干脆戴着面纱伪装成姆哈村的小姑娘,反正除了村子里的人,外人又不会知道。
拿完面纱她就匆匆赶了回去将大家的队伍排好,前往舞台后方。
他们表演的是一段成吉思汗西征途径喀纳斯湖的故事,他问将领这是什么湖,机智的将领回答他是喀纳乌斯,也就是“可汗之水”的意思,于是众将士齐呼,成吉思汗便决定将这湖叫做喀纳乌斯。
故事从这里开始,然后以喀纳斯湖的来历为背景,一连串喀纳斯湖畔的传说故事便就此展开了。
当幕布引绳落下时,楚楚震惊了,那藏蓝色的幕布背景如喀纳斯的湖水,上面是村民们自己缝制的珠串和彩线,绘制成极具他们这里风情的民族图腾,在夜空中栩栩如生,散发着幽蓝璀璨的光,美极了。
汤导对楚楚挑了挑眉,楚楚朝他伸出大拇指。
整个舞剧中引子、开端、发展循序渐进,有条不紊,将人逐步拉入到情景之中,一首《战马嘶鸣》响起,所有小伙子那热血沸腾的舞姿彻底将台下观众征服,场中顿时燃起一把篝火,无论是外来的宾客还是当地的村民全部站了起来,跟着拍手或也欢快歌舞。
整个过程,楚楚一直带着面纱蹲在场边,紧张地盯着每个人的步伐和动作,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移开过,她此时成了全场最冷静的人,把控着每一段发展的节奏,默默在台下做着提示动作。
直到战马声越来越远,小伙子们纷纷下场,大家以为表演落幕之际,其实才是真正的来临之时。
《红绸情》的前奏刚响起,楚楚便踏上舞台,此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这个戴着面纱的神秘女子身上,她演的这段是喀纳斯湖边苦等情郎的女孩,每日踏着夕阳来到湖边等待战火归来的情郎,那种期待羞涩、到失望难过、再到绝望爆发,全部通过肢体舞蹈完成。
一身红裙纷飞之间,她踏着音乐的节奏满场飞舞,好似演绎了一个青涩的女孩蜕变成一个女人甜蜜且辛酸的一生。
直到她突然接到一封信,她的情郎战死沙场,再也不可能归来后。
这个红衣女子就这样突然跪地不起,抱着那封信垂下头收回四肢蜷缩着身体,这时音乐停了,全场的声音也停了,硕大的草原仿佛只能听见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声音。
不知道谁抹了下眼泪,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都感动流涕,贺岩却站在场边露出颇有深意的浅笑。
而台下坐着的那个男人,目光紧紧盯着那抹红色身影,眼里映着不停跳跃的篝火,越燃越旺,越来越旺。
就在他猛然站起身时,四周再次响起了嘹亮的音乐,当那首嘹亮的民族乐曲响起时,台上肝肠寸断的红衣女子缓慢地舒展了自己的四肢,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望着天空,她的脸挡着半个面纱,可那双明亮的大眼里却诉说着无尽绵长的相思,她松开了手指,那封信被风吹走,她不舍地伸长指尖,眼神追随而去,再缓缓收回。
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着身姿,柔美却也动人心魄,舞台下的村民竟然陶醉得全部都开始跟着音乐齐声唱着这首耳熟能详的民歌。
那嘹亮的声音响彻天际,回荡在山川间,而台上的红衣女子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随着一系列的舞蹈动作,终于如再次重生而怒放的,几个高难度的跨越后直接稳稳落在舞台中央,紧接着便是一连串高低起伏的转圈,这是新疆舞中特有的一种转圈技巧。
每转一圈眼神永远交给观众,然而就在她转到第二圈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个男人,那个站在人群中也牢牢盯着她看的男人。
楚楚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会来到西北边陲,在雪山下舞蹈,更不会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能见到他,山涧烟雾飘渺似真似幻,山下冒着炊烟的小木屋宁静安逸,高山,森林环绕,河流、湖泊静淌,他们重逢在这依然充满生机的初秋,在所有村民的歌声中,在山秀水甜,世间少有的天堂。
楚楚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就在和他的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她听见了自己久违的心跳,似曾相识,从很远的地方归来,或者一直深埋在她心里,某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在这一瞬猝不及防地跃了出来。
他眼眸很亮,穿着黑色的防风衣,颀长挺拔,鹤立鸡群,对着她牵起嘴角露出笑意;
她双眼盈盈,一身红裙随风舞动,身姿柔软,明艳动人,对着他弯起眼角掩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