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眼一看,蜜合色掐金丝绣缠枝连理枝的帐子被金钩胡乱钩起,十几步外的殿窗大开着,因着临近中秋,越发皎洁的月华流水一样蜿蜒进来,清晰的勾勒出正扶着窗棂朝外眺望的身影。
云风篁仅着中衣,披散长发立于窗前,夹着桂花香气的夜风吹动衣袂,愈显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像是在凝望着什么,又仿佛在忍耐着什么,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孑然孤寂。
淳嘉眯起眼,盯着她看了片刻,伸手摸了把身侧,被窝冰凉一片,这妃子怕是站在那儿好一会了。
他先是有些恼怒,不喜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骨儿,继而想到一事,心头就冷了下来。
片刻后,淳嘉悄没声息的起身,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一件浅绯底夹缬玉堂富贵外衫,走过去搭到云风篁肩头,淡声道:“何事这般心苦,竟至于夜不能寐、独对空庭?”
“‘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注】’,陛下,今晚月色甚好。”他掌心按在云风篁肩头,敏锐的察觉到这妃子整个人微微一震,旋即侧过头来,若无其事的笑,“妾身睡不着,就起来看会儿。”
“是么?”淳嘉低头看她,银亮的月华由此在他眼睑投下浓重的暗影,愈显眸中锐利,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朕还以为,又是前事。”
云风篁微笑,月下她甜白釉般的肌肤愈显莹然,乌黑的眉眼与鲜红的唇色,分明又朦胧,有一种天真又诡秘的美。
笑容纯真的近乎无辜:“噢?什么事?”
“在行宫的时候。”淳嘉语气很是清淡,像是在聊着一个一点儿也不打紧的话题,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看牢了她任何些微的神情变化,“你夜晤摄政王世子之后,在空明池载沉载浮……据朕所知,你素来爱惜自己,能够让你这般时节,连外衫都不披一件,独立中宵的,恐怕全天下,也只有那个人罢?”
他淡淡说道,“昨儿个,你嫡亲嫂子入宫来,跟你说了戚九麓有关的事儿?”
“……”云风篁看着他,片刻,也淡淡道,“陛下早先说过,这三宫六院,除却悦修媛之外,其他人纵然与外男私通,只要不是生下来孽种冒充皇嗣,您都无所谓。”
淳嘉沉默了下,旋即若无其事道:“朕当日随口说说的,不必当真。”
他出尔反尔的轻描淡写,云风篁内心却非常的不平静——要不是信了这人的鬼话,她当初何必那么作死的跟他强调自己同戚九麓的情深义重?!
“那请陛下处置了妾身罢。”她转过头,继续看向庭中月色,冷漠道,“反正在陛下眼里,妾身早就不清白了不是么?”
“……”淳嘉盯着她看了会儿,却没发作,而是缓缓道,“朕不喜勉强人,你若实在忘不掉戚九麓,朕可以安排你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