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印雪忍着不适将今日的套餐吃完,撑得呕意阵阵,只能放慢了脚步,想着在路上多走一会消消食。
柳不花仍如往常陪在谢印雪身边,两人踩着天黑前最后光辉走回宿舍的灰石板路上时,谢印雪忽地抬头看了一眼天。
那天不似外面的现实世界,就连傍晚天际也不会多一抹属于晚霞的艳色,只朦朦胧胧的,浅淡得像是罩了层阴郁的纱雾,死寂而苍凉。
就像步九照双目的颜色。
谢印雪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刻想到他,他只是有种莫名的预感,或许今晚他和步九照的关系会有些失控的变化。
这变化不仅不在他的意料之中,自己甚至还在它萌芽初发时由其肆意生长,哪怕期间有无数次机会折断它脆弱的嫩枝,却也都未曾下手——这意味着什么,谢印雪无比清楚。
但该怎么做,他却心有犹豫。
所以望着这片苍茫的天幕,谢印雪张了张唇瓣,突然与柳不花谈起了步九照:“不花,你知道步九照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柳不花摇头,“他是干爹您和朱易琨在您第二个副本里遇到的参与者吗?”
除此以外,柳不花想不到他们两人是如何认识的。
步九照纵使脾气不太好,可样貌出众,除了谢印雪以外,柳不花就没见过别的能如此叫人过目难忘之者了,他要是曾经在别的地方见过步九照,一定会有记忆,但他没有。
谢印雪听着柳不花的问,轻轻扯了下唇角说:“算是吧,不过他那模样像是参与者吗?”
最后那句话,谢印雪几乎是将步九照的真实身份直接告诉给了柳不花——毕竟那双与常人迥异的苍色眼瞳,寻遍世间凡人也未必再能碰上第二个。
柳不花闻言却微微睁大眼睛,有些奇怪地反问谢印雪:“不像吗?”
说完后他认真思索了几秒,接着回答谢印雪:“您要这么说,他倒的确不像是普通的参与者,我感觉他或许也会些道法,说不定和干爹您同是玄门之人,就是不知到底师出何门。”
道家门派众多,没有上千也是成百,谢印雪不过是奇门遁甲中法术奇门这一支的后人,“锁长生”中参与者甚多,或许步九照就是同道中人呢?
柳不花这一番说辞理据皆在,谢印雪一时竟不知怎样接话。
片刻后他才说:“可我没听说过哪门哪派的后人有着苍色眼瞳。”
“干爹你开阴阳眼时眼睛还是白色的呢。”柳不花仗着身体小装可爱,晃着脑袋嘀咕道,“步九照也有阴阳眼?他的阴阳眼是苍色的啊?苍色是什么色?我还挺想看看的。”
闻言谢印雪骤然顿住脚步,他似乎明白为什么素来了解他心思的柳不花,这一刻却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了。
他道:“步九照的眼睛不就是苍色的吗?”
“啊?他的眼睛明明是黑的呀。”柳不花愣了下,仰头对谢印雪指着自己眼睛道,“就和我一样。”
谢印雪眉头轻蹙:“你看着是黑色的?”
柳不花也拧眉:“难道干爹您不是?”
两人默然对望,相顾无言。
眼看着最后一丝日光就要消失,谢印雪终于开口了:“……不,我也是。”
柳不花不是听不出谢印雪的语气有些奇怪,但谢印雪既然这么说,他便相信谢印雪的话。
后面两人都没再聊天,加快脚步赶在天彻底暗下前回到宿舍。
谢印雪忙于忖量自己刚刚从柳不花那得到的消息,进屋后便没有立刻开灯,踏着夜色径直走向床铺,却不想刚近床沿,便被人攥住手腕重重往床上拉去。
这番变故十分突然,饶是谢印雪也怔了一瞬。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会这么做,也有能力这么做的,仅有步九照一人。
黑暗之中谢印雪看不清步九照的面容,却能感知到握住自己腕身的手掌大而有力,绝不是那些不到他膝盖的小孩能有的力度与大小。
于是谢印雪问道:“你变回来了?”
男人沉声回他:“嗯。”
谢印雪语调略微抬高了些,隐含调侃之意:“噢,npc特权。”
这回步九照没应声了。
谢印雪便又问:“那你现在是来索要报酬的?”
步九照还是不言不语。
谢印雪当他是默认,便要往床下走去:“我去开灯。”
可步九照扔攥着他的手腕不撒手,谢印雪根本没法离开床榻半步。
几秒后他虽然开口了,说的却是全然不相干的话:“不把饭吃完会触犯校规,无论你有多难受,每天提供的套餐你都必须吃完,还不能将自己的饭菜分给其他人。”
谢印雪道:“这些事在你被教导主任带走时我就知道了。”
“那就行。”步九照的声音和他寻常讲话时一样,低沉冷漠,没有任何感情,“我走了。”
话音才落,他就松开了桎梏谢印雪的五指。
然而这一次,轮到谢印雪拦住他了。
步九照正欲离开,衣领却蓦地被人揪住,朝左边扯去。
步九照都被揪懵了,他没料到谢印雪看着孱弱纤细,力气却不亚于他,可仔细想想也是:能连续弄翻他三次烧烤架的人又会是什么善茬?
“走什么?”
青年还用清冷的嗓音,矜贵疏离,居高临下问他:“你不是想看看我的身体到底有多白吗?怎的还未看便要走?”
步九照沉默了一息,回道:“我不想看了。”
但这个回答只换来谢印雪一声轻嗤。
步九照听着他笑自己,不禁诡异地生出一丝窘迫之感,好在黑暗遮掩住了一切,容得他藏匿这些情绪,故作镇定。
结果步九照却没想到,下一刻谢印雪轻轻的一句话,便能震得他心慌撩乱,茫然自失。
因为谢印雪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