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不花最近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从饿鬼道副本中回到明月崖后,他就一直这样了。
谢印雪关心问起,他只说:“唉,这次副本没了好多人。”
但柳不花想起离开副本前的那些人,又觉得他们好像不能算没了……还有上回在现世中死了,却到“锁长生”内当了鬼怪npc的邪,教女人,以及对应丰年寨副本,在现实里真实存在的丰安郡村落——这一桩桩事,都在佐证“锁长生”内的一些副本,貌似与现实是有关联的。
像是一段曾经发生过的往事,被人用笔增添删改后,就成了他们进入的那些副本。
然而这样形容似乎也不太贴切。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柳不花越想头发掉的越多,更叫他忧心的是,谢印雪也有了心事。青年没表现出来,不过柳不花依然发觉了。
因为谢印雪时常抚着梨花镯,在凉亭处久久坐着,望着崖间的烟岚云岫不言不语。
柳不花同样问过他最近是怎么了,可谢印雪总是笑笑回他一句“没事”,搞得柳不花再有满腹的话也无法继续往深处去问。
毕竟他有乖巧听话的干儿子包袱,谢印雪既表明了不愿说,他却仍旧整日缠着去问,终究是不太好。
于是柳不花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年纪尚小,头发浓密的沈秋戟。
周三这天傍晚,他拦住才放学到家,正准备回房间写作业的沈秋戟,还特别心机地用自己在“锁长生”里学到的谈话技巧:“阿戟,你师父他最近心情不太好,又独自强撑着,什么都不愿意说,不想让我们担心,但我哪能不担心呢?怎么办呀?”
“师父身体一向不太好,医生也让他少思少虑,我去看看他。”
此时的沈秋戟到底是年轻,也因着担心师父,一听柳不花这么说书包都没放就直接冲到了凉亭那,“啪”地往青年面前一坐——人小动静却不小。
谢印雪勾唇笑了笑,不等沈秋戟开口,便抬手往案桌上放了三枚垒叠在一起的铜钱,说:“阿戟,你来的正好,帮师父算一卦吧。”
“……”
铜钱算卦是沈秋戟目前在学的道门课,但学的一般般。
有多一般呢?
沈秋戟给自己算命,算他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发财,比如刮刮乐中个两百块钱什么的,谁知得到的卦象答案为:会。
谢印雪看完就当场陷入了沉默。
他虽没舍得骂小徒弟,却气得吃不下晚饭,半夜又把自己饿到胃痛,整宿都没睡着,次日清晨起后脸色格外苍白,连话都没力气说了,在床上休养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所以沈秋戟现在见谢印雪又要自己算卦,便很想劝他珍重自己的身体,只是话在腹中酝酿一通,到嘴边就变成了:“您要算什么?”
“姻缘。”
青年垂着眼,屈指将掉在桌上的一片秋叶拂落,声音很轻,像是雪地里凉凉掠过身侧的一缕风。
沈秋戟刚把三枚铜钱拢到手心欲起卦,闻言浑身动作猛地顿住。
他满目错愕望向身前的青年,青年却依旧未抬眸,沈秋戟看过去,也只能看到那片睫羽在他眼底投下的暗色阴影,至于他眼中的情绪,则半分都难以窥见。
沈秋戟将铜钱推回谢印雪面前,拒绝道:“师父,这个我不能算。”
青年淡淡地说:“你算的又不准,可以算。”
“那我要是算得准呢?”沈秋戟皱着眉,神情严肃,“卦象应验怎么办?”
民间有种说法:命是不能轻易算的。
一旦算了,卦象就会应验——无论是好是坏。
故算卦算命,都不能算得太全太细。
沈秋戟给自己算命,都只敢算小范围的事。
就拿他算刮刮乐能不能中奖那件事来说,其实他算的卦象好或坏都没关系,因为只要他不买刮刮乐,那这个卦象准不准对他都没有影响。
谢印雪如果是要算他下周能不能遇到个漂亮女生这种桃花运的事,沈秋戟不会不给他算。偏偏谢印雪要算的是“姻缘”,这范围太大了。
更何况谢印雪入玄门时领的是孤命,他的姻缘陈玉清也早就给他算过了。
那时陈玉清算出的卦,是地火明夷卦。
这一卦日入地中,光明被伤,为落阳之相。1
陈玉清和沈秋戟不一样,他的卦从不出错。
在他看来,飞鸿踏雪,雪有印痕。
世人的心,就像深冬刚停落雪的地面,原是坦坦的一片白,可倘若有人宁愿冒着刺骨严寒,冻得瑟瑟缩缩仍执意要上去走一回,那纵有一日他离开了那人心尖,雪面上留下的印痕也不会消失。
而明夷见伤,乃凶卦。
卦象一出,陈玉清便知谢印雪此生若不能断欲忘情、无爱无恨,他朝动心,必遭劫难。
为此,陈玉清才给原叫做沈秋霖的谢印雪,重新取了“印雪”二字为名,告诫他时时刻刻都不能忘记印雪鉴心,莫要留痕。
“师父,您如果是想考查下我功课学的怎么样,我可以为您算别的。”沈秋戟紧盯着谢印雪,重声强调,“除了姻缘,什么都行。”
青年却叹了口气,抬腕把铜钱一收:“你算的不准,还是别算了。这门课你也别学了,对你来说太难。”
沈秋戟:“……”
行,今天要被气得吃不下晚饭的人换成他了。
看到小徒弟吃瘪,谢印雪还挺高兴,含笑道:“怎么今日一放学就过来找我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沈秋戟默了片刻,说:“今天老师讲我们这周五要去枫叶公园秋游,所以我想问问您,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