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觉察到身侧的人始终没有入睡,苏晏才又开了口:“方才车里没问完的问题,现下问吧。”
这才是怀璧一直坚持着不肯睡的原因,他知道。心知此刻是劝不了她,只好忍着疲惫道。
昨夜说到了天枢阁,天枢阁是虞远案的关键,而虞远案……
苏晏预备着她会继续追问虞远案的细节,亦做好将自己所知一切和盘托出的打算。却听见她低声问:“你让我每晚过来抄书,其实是在提醒我,是不是?”
“……提醒我天枢阁的旧制,告诉我当年所发生的事另有蹊跷,是不是?”怀璧嗓音微哑,声线似破晓的钟,自一片宁静旷远中传来。
苏晏低低笑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左右你我都对当年之事感兴趣,如今又成了缚在一起甩不开的蚂蚱,我做一切不单是为你……你要想说不定,我是在利用你呢?”
怀璧没有说话。
苏晏的低笑飘在空中,有些没有着落。他不喜欢把一切弄成情深义重、死去活来的煽情模样。她有那么多要背负的。唯独不需要背负她这一分恩情。
今日受了两次伤,两个伤口虽差了些距离,但叠加的疼痛一度让他身上频发虚汗。然而每回她望过来时,他却仍一脸云淡风轻。
片刻的沉默后,怀璧钟磬余音般的声音还是低低在他耳畔响起:“这几日的事……谢谢你。”
怀璧并非不知好歹之人,今夜之后,细思过往,苏晏的种种怪戾行为一下子都有了解释。无论苏晏因何原因帮她,事实是,他都帮了她。
苏晏没想到她还是如此郑重其事地提了个“谢”字,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蒙蒙夜色中看不清她的五官,只有一点灰突突的轮廓。可嘴唇依然是紧抿着的,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六年,她身上有很多变化。唯独不变的是这点倔强。
那倔强背后呢?有多少次自噩梦中惊醒。有多少次咬碎牙根自血泊中爬出。
苏晏一点刺痛自喉管攀着向上。心底柔软的一块,豁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想将她放进去,包裹其中,不让她再受一点伤害。
然而出口却是一声半玩味的轻笑:“谢我?怎么谢?以身相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