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昱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他的旁边,跪着那个送诏书的男孩,手心赫然两道血痕,如断掌的纹路一般。自那血痕上滚落一卷金丝,因为过细,在熹微晨光中几不可察。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这样这双手会废掉的……”怀璧大惊,连忙奔过来:“太医呢!军医!军医!”
那男孩捧着剧痛的手,头一回,向怀璧咧开嘴笑了:“没事……将军,我答应了你的,你给我五两银子,我的手给你……”
“将军,我叫吴冬,是幽州山阴县人。我爹是个屠户,我娘是当地布庄庄主的女儿……我们本来过得很好。后来漠北人来了,土匪也来了,爹娘就带着我到处跑……但是我娘告诉我,我们幽州出了一位战神,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将军,我想回家,可是我没有家了。”男孩道:“你能把我的家…夺回来吗?”
怀璧抱着男孩,许久未有的泪水自颊边滚滚而落,落入口中,一片咸涩。“我能。”良久,她咬着牙,定定道。
吴冬被御医抱走之后,殿前陷入一片寂静。
怀璧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姬昱,胸中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感觉——起初她想找到漠北人米尔撒复仇;后来她循着虞远的旧事,想挖出同兴元年的真相,为那个从未在她记忆中停留的父亲虞远翻案;更重要的是,找到当年将采石镇之事泄露给米尔撒之人……现下,米尔撒已死,坑陷虞远的三皇子已死,将一整个采石镇人出卖给漠北人的十七殿下也死了,照说她心中的仇恨都已了结,她该觉得平静,甚至空虚。
可却并非如此。
她此刻反而觉得心底有个地方忽然云翻海涌,似千军万马飒沓离去之后那黄尘却激荡不休。
苏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解下大氅披到她身上。
“我该叫你什么,顾将军……还是虞姑娘?”他衔笑问。
怀璧微微一怔,良久之后,轻轻一笑:“顾将军。”
这些年,她更换了很多个身份,每一个身份都指向了一个具体的责任。而最让她自如的,还是在塞北草原上追着漠北人奔袭的飒飒少年“顾小六”。
苏晏的问题忽然打破了她的迷思,她一刹那意识到,她奋勇杀敌,也许并不仅仅为了复仇。
整个塞北都是与她息息相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