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奚道:“我送公主回宫。”
她冷声:“我还不想回宫。”
对方便接道:“那我便等着公主,公主酒醒了,我再带公主回宫。”
一股无名的怒火“腾”地一下冲上心头。
“柳奚,我让你滚,你没听到吗?”
“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你的未婚妻受伤了,你不陪着她,过来找我做什么?”
他们此时,不应该在芙蓉帐中,卿卿我我、郎情妾意吗?
说完,她又转身,一个人往前走。
这条走廊真长啊,长得看不到头,她右手扶着墙壁,慢吞吞、晃悠悠地往前走着。
她挪一步,柳奚就跟着一步;她走两步,柳奚又跟着两步。
明微微再也忍不住,猛然一转身,顺手抄起一边舀水的瓢。
借着酒劲:“柳奚,你是不是有病!”
“哗啦”一声,满瓢子的水泼在他脸上。柳奚一阖眼,冰凉的冷水顺着他的脸庞滑下,落在他的前襟。
他的头发、衣领,全都被打湿了。
鸦发被水濡着,黏在他的面颊一侧,片刻后,柳奚睁开双目,眸底是一团沉沉的雾气。
原本是一滩清冽的、静谧的湖,如今却不知怎的,波澜不变之景突然被投入的一颗石子打破了。湖心带起一层淡淡的涟漪,男子眸底神色微动。
那滴水,顺着他的眉目,滑到他光洁的下颌处。
再从下颌,缓缓滑下,流向他的喉结……
圆滚滚的一颗水珠子,落到他脖颈间那坚实的、凸起的、圆滚滚的一块儿。他低了低头,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忽然低声:
“是。”柳奚声音微哑,“我有病。”
明微微一愣。
她转头望向对方——那一袭白衣,帛带飘扬。衣袖间同样是两只雪鹤,让他整个人犹如置身于云端,高不可攀。
她愈发看不懂柳奚。
他眼中闪烁着少女看不清的情绪,眸色暗暗翻涌着,竟让他走上前,一把抓过明微微的胳膊。
好痛。
明微微被他拽着往回走,男人的力道很大,她甩不开。
她急得喊出声来:
“柳奚!”
“跟我回去。”
这一回,语气是不容辩驳。
长廊终于走到了头,眼见着他便要抓着自己迈过门槛、坐到车上。
她抱住石柱,“你莫管我!”
男人捏了捏拳头。
“我说了你莫管我,你已经不是我的老师,你我之间也再无任何干系。柳奚,我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么?”
闻言,对方一愣。
低下头去,明微微正扬着一张脸,眼中闪烁着倔强之色,轻声求他:
“柳奚,放过我吧……”
珠玉般的泪从她的颊侧滑落下。
若是在之前,明微微定是扑上前去,把他搂住。她好想抱抱他啊,可是他已经有未婚妻了,还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未婚妻。
他已经是别人的夫君。
纵是明微微再顽劣,也做不出来插足别人感情的事。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抱着烟水巷门口的石狮子呜呜呜哭了起来。
那一阵阵呜咽声,听上去既难过又委屈。柳奚站在一旁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少女的身子本就单薄,今日穿得更少,拿衣领口还未完全拉好,趴在一樽狮子石像上,整个人垂着。
眼皮垂下,头发垂下,双手也垂下。
可她偏偏,又不让人碰。
经这么一出,柳奚也不敢再上前去,担心再惹哭了她。日光一寸比一寸毒辣,照在二人身上,留下一片影。
她仍是倔强地抱着那只石狮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哭声终于停了。她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打了个哭嗝儿。
竟趴在石狮子身上睡了过去!
正阳高照,雪衣男子暗暗叹息,走上前去。
伸出手指,轻轻将她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了拨,露出那一双红红的眼睛。
像兔子。
她乖巧地闭着眼,柳奚轻声一唤:“明微微。”
没有反应。
他又叹息一声,终于消停了。
……